至少在那个悲惨的“将来”之前,她要过得非常恣意才算不亏,不是吗?
床头有个暗格,郑娴儿随手打开,脸上立时便热了起来。
那里面放着的,是楼阙出门那天给她留下的东西。
这些日子她已经看过很多很多遍,根本不需要拿出来,她已能在眼前重现出那些东西的每一个细节。
每想一遍,身上的燥热便添一分。
与之相对的,却是心里愈演愈烈的空虚。
因为这个缘故,她这段时日竟没能睡过一个好觉。
辗转反侧时,眼前心里尽是他。
梦中更不用说,尽是他的影子。
郑娴儿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守寡的女人都像她一样。若真是如此,倒也确实值得人敬重感佩了。
毕竟,这滋味实在太难熬啊!
就像中毒一样,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无一处不痒,好像整个人都空了,又像是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痛苦难当,却又欲罢不能。
不知旁人是如何忍下这种煎熬的呢?
郑娴儿想不通,又不能找人去问,心里实在苦不堪言。
记得昔年在枕香楼时,那恶人曾经对她说过:那种滋味,一旦尝过了,就一辈子都放不下。
可是----
郑娴儿闭上眼睛,将先前那个念头赶出了脑海。
她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放不下的。最初的那大半年,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
她放不下的,到底是那种滋味,还是----那个人?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萦绕心头的这个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
一度门可罗雀的缀锦阁,在停业整修了大半个月之后,终于迎来了重新营业的日子。
门口贴着两张布告,材料用的是上好的素绢,裁剪成衣裳的样式,上面用醒目的彩墨写着平价锦缎首饰和开业优惠的消息,引得无数人驻足观看。
门口维持秩序的,竟是二十多名精神抖擞的官差。一向高高在上的他们,今日竟全都笑脸迎人,惹得许多人暗暗嘀咕:该不会是缀锦阁的伙计们胆大包天,穿了官差的衣服来骗人吧?
当然,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因为官差的缘故,来往的行人不知不觉地对缀锦阁生出了几分敬畏。
郑娴儿从后堂出来,隔着一道珠帘看着外面的盛况,莞尔一笑。
今日她穿了一袭素白绉纱长裙,外面罩着一件竹青色褙子,写意的玉兰花刺绣点缀在衣角、肩头,将她整个人衬托得清雅脱俗。
“东家,您来了!”程掌柜看见她,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郑娴儿点点头,迎着人群走了过去:“说过多少次了,还是跟从前一样叫我的名字就好。”
程掌柜大笑:“‘桐君姑娘’这个名字叫了三四年了,顺口是顺口、亲切也亲切,但怎么说也比不上‘东家’两个字来得亲近不是?再说,您如今已是楼家的少奶奶,我们若是一直喊您‘桐君姑娘’,只怕楼家的老爷太太会着恼!”
郑娴儿白了他一眼,笑骂道:“我不过随口说一句,你偏有一车子话等着我!”
此时门口正有两位贵妇带着自家女儿在看热闹,恰巧一字不漏地将这番对话听了过去。
其中一个女子忍不住转过来,惊愕地看着郑娴儿:“这不是楼三奶奶?传说您是这缀锦阁的新主人,竟是真的了?”
郑娴儿认出来人,脸上立刻露出了真诚的笑容:“林大小姐?你怎么来了?快进快进,这里吵闹得很,咱们直接上二楼去吧!”
林大小姐笑嘻嘻地拉了旁边一个妇人过来,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娘!旁边那是我姨母和我表妹!”
郑娴儿从从容容地见了礼,笑道:“转眼也有两个月没看见林大小姐了,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见,可见我这缀锦阁是开对了!”
林大小姐笑道:“兰园雅集十天半个月就有一次,你见不着我难道还是我的错吗?分明是你自己清高,瞧不上我们这些野丫头吧?”
“冤枉冤枉!”郑娴儿大笑,“我心里倒是想去呢,可我婆婆总说我不识趣,说你们是小姑娘家聚在一起热闹的,我一个寡妇何苦去扫你们的兴!”
“嘁,她倒还记得自己是个寡妇!”旁边不知是谁家的姑娘嘲讽了一句。
郑娴儿看那人衣着普通,知道不是什么大人物家的小姐,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林大小姐倒想替她打抱不平,让郑娴儿一把给拉了回来:“罢了,嘴长在人家身上,让她说去!”
说了这一会儿,林大娘子终于插上了话:“这位就是楼家三奶奶?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真真是个标致人物!”
郑娴儿大大方方地见了礼,又笑道:“夫人就别谬赞我了,我生得再标致也没人给我说媒来,倒还不如不标致的好!”
林家母女闻言齐齐大笑。
林大小姐的姨母在旁边看了郑娴儿好一阵子,忽然开口问道:“楼三奶奶身上这缎子,不正是上次鲁四娘子买的那种?”
郑娴儿随手扯了扯衣袖,笑道:“明夫人好眼光!这正是鲁四娘子穿了险些丧命的那匹料子,据说是有毒虫卖不出去了,我便拿来给自己做了身衣裳,我倒要看看赶明儿我自己死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