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芸突然快马简从而来,四兄弟吃惊之下又不觉得特别意外。只兄弟姐妹五六年没见,免不了一阵激动忙乱。
百里芸见三位嫂嫂都是从内院赶来外院与自己相见,且孩子们一个都没敢带,便明白了几分大家的心思:“母亲和舅舅的病情,可是不好?”
百里辰颔首,歉意地道:“不是我们拦着你不让你即可见母亲、见舅舅。实在是两人的精神都分外不好,不过彼此且还牵系着罢了。大夫日日给他们诊着脉,说此时千万经不得刺激,大喜大悲都不行。否则一旦厥过去,人可能就不在了。溪桑,且容我先缓缓地给母亲提一提,说你要来。”
百里芸纵然想念母亲、挂念舅舅,也知道要以他们的身体为重。当下沉重道:“我晓得了。我从宫中还借了一位擅治脑疾的太医,这些日子骑马颠坏了。今日先让他好好歇息一日,哥哥请个大夫给他好生推拿调理一番。过两日让他给舅舅好好看看。”
两日后,太医给李孚如诊了脉,又细细查体,详细问明了当日摔跤的情况和出殡时的颠簸情况,最后定下了一套针灸结合汤药诊疗的方案,说坚持一个月,当有大起色。
李氏也在这时猜出了女儿已经到了府中。
宫中的太医岂能是说出宫就出宫这么远给弟弟看病的?而且还张口就说先治一个月,半点都没有在外耽搁太久的顾虑。除了她那女儿,谁还有这么大面子?
李氏抖索着嘴唇,瞪着长子道:“你给我说老实话,你妹子可是已经到了?”小女儿是个什么脾气,她比谁都清楚。连太医都到了,女儿怎么可能如儿子们所说,还在路上?
床上躺着的李孚如也气若游丝道:“太医已至,溪桑必是已经到了。快让那孩子进来。”
四兄弟也没打算今日还瞒着,告了罪就让人去叫百里芸。
百里芸早已做好了准备,缓步进来,既不激动也不哭泣,笑吟吟给母亲和舅舅行礼:“你们俩身子不中用的,可都别激动啊!该躺的躺好,该坐的坐稳,容小的给两位行礼!”
李孚如在床上刚想动的身子一笑泄了劲,干脆就没动了。李元李今提着心在床前站着,见父亲露出了两个多月来第一个笑容,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妹妹厉害啊!除了她,谁也不敢跟爹这么说话。姑母敢,可姑母跟爹一样伤心。
李氏见着女儿,眼中含泪,待她行完了礼,起身挥了拳头去打她:“你个猢狲!还知道回来看看你娘!”
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都没能见着你外祖父最后一面!”
百里芸心中酸楚,但却没哭,只伸手将母亲抱在了怀里,轻轻拍着她枯瘦的背道:“娘,我知道你难过想哭。可你都哭了这久了,舅舅也悲伤这么久了。我在外院听哥哥嫂嫂们听到你跟舅舅的情状时就想问你们:你们姐弟俩就紧着自己一个劲儿地悲伤,可想过外祖父想不想你们如此悲伤?”
李氏略停了停哭泣。李孚如也看了过来。
第709章 可想活着
百里芸一派冷静地抚着母亲的背,扭头看着舅舅道:“外祖父这辈子心满意足,是安然闭眼的。可我敢说,他这会儿要是在天上看着,指定被你俩气得闭不上眼了!他安然地去了,是想要他一双儿女跟着他一起去死么?你们两个如此不孝,也不知外祖父的棺材板儿现在盖不盖得住了!”
一屋子人倒抽冷气!这妹子(小姑子)也太敢说了!
自古子女不言父母之过。哪有当小辈的如此直白数落母亲和舅舅不孝的?这简直是不孝之中的大不孝,简直就是忤逆了!
只有万年姐控百里止,坚定地站在姐姐身后哼了一声道:“就是!”
李氏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女儿,李孚如也眼底一片深思。姐弟俩齐齐有种当头棒喝的感觉!
百里芸深吸一口气,一不做二不休地道:“外祖父与外祖母情深义厚,然外祖母去世时,可盼过外祖父与她同去?没有!她走得时候,拉着外祖父的手,笑着说让他放开心怀活得自由自在地,她才好安心地去转世投胎!外祖父答应她了,也做到了!”
百里芸叹息一声道:“外祖父已经走了,他一生与人为善,必不会在黄泉苦海迁延,此刻说不定正安安心心地等着转世投胎。娘,舅舅,你们的伤心外祖父不想看见。他只想看见你们好好的。这一点,你们认不认?”
李氏捂着眼睛,留着眼泪没吭声。李孚如躺在床上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轻叹了一声:“我认。”
百里芸欣慰地看了一眼舅舅,转头扶着母亲坐下,目光转为严肃:“娘,您现在是想死还是想活?您要是一心想死,我这就陪您到百里家的祖坟上等着。您要是还有心想活,想见见您一双外孙、外孙女、想看着哥哥的儿女们长大成材,您现在就坚一坚心志。家里现下出了大事,我得跟能愿意活着帮忙的人说!”
床榻上,李孚如目光陡然一紧,原本崩溃涣散的目光乍现素日的凝重,虚弱却努力道:“出……出什么事了?”
李氏也猛然放下捂着眼的手,满面惊慌地看着百里芸:“什么大事?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满屋的人都提了气,紧张地看着二老。既不敢贸然开口,也不知该不该赶紧打断百里芸这个胆大包天的。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大声呼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