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那晚袭击我们的四名武士,并不是桑落派来追杀我们的人,而是香留的手下不知因何原因产生了误会,因此才会攻击我们。
我记得,那晚,任浩昌和屠剑西联手,使得他们将手中兵器打向了自己人。
倘若,他们的毒是有解药的,他们应该立即为同伴用解药才对。但他们当时没有,所以我才猜测,香留部落所用的毒/药是无解的。
这下子,不能利用香留的毒来为郑平解围,我只能用桑落的毒了,虽然这的确太过兵行险着。
我翻找出桑落军队的尸体,拾起尸体身上的弓箭,用尽全力拉开弓,随意射了一箭。
香留尖叫道:“你疯了?伤到自己人怎么办?”
我急冲冲地解释:“我知道哪里能找到桑落所用毒物的解药,眼下我们正面硬攻没有胜算,我想干脆胡乱射箭过去,然后再给我们自己人敷解药。”
香留怔怔地看着我,然后又转头看向混乱焦灼的战场,喘口粗气,翻找桑落军队尸体上的弓箭,一大把一大把地乱箭射过去。
我让香留派几个人跟我去找解药,香留吩咐几十个人跟着我走,她则带着其他人继续射箭过去。
我仿佛从身体深处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来,带着几十个人不知疲惫地奔跑上山,双眼一眨都不眨,集中全部精力搜寻着周围。
我上山要找的是,之前我给屠剑西用过的、和百伤斩有些像的、黑色的、三枝一株的草药。
说真的,我不知道,这种草药是否真的对症。
但我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郑平一定会死。
我们一共几十个人,每人手里握着两把黑色草药,急匆匆地赶回香留身边。
和我去采药之前比起来,还站在战场上的人少了许多。
我拿着草药,不管不顾就向战场中央冲去,我要去救我方将士。
可是,韩将军的手下,一见我方将士中箭毒倒下,便立即上前一刀毙命。
就在我面前,郑平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
我拼命地跑着,什么都不管了,我要救他们,我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可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郑平已经身中数刀,被血腥味刺激到癫狂的韩将军利剑直指他咽喉。
我拼命跑着,看见香留和她的手下也在拼命赶往郑平身边。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失聪,仿佛时间慢放,仿佛天地俱寂,除了奔跑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我还是离郑平好远好远。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我耳际呼啸略过。
那样东西直打韩将军手背,韩将军手上脱力,利剑“铛”的一声清脆落地。
落地声将我惊醒,我听见了周遭声音,回首一看,刚刚斩杀数人、浑身都是红色的屠剑西站在我身后。
他眼睛都是直的,杵着刀站着,身上不知受了多少伤,我赶紧跑过去扶住他。
屠剑西推开我,往郑平身边走去。
我跑去死死抱住他,我不能让他去,他已经这样疲惫,我不能让他去。
香留已经率部赶赴郑平身边了,正在与韩将军的部下厮杀,郑平仍未脱险。
屠剑西再次推开我,直直向前走去。
我拖不住他,我又扑上去死死拖住他,但我拖不住。
他忽然扭过头看了我一眼,他满脸都是血迹,我几乎看不到他原有的皮肤。
他粗糙的大手胡乱摸了几下我的脸颊,将我的脸也染上绯红,然后一把将我推倒在地,向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我努力爬起身,屠剑西手上的血也沾到了我的睫毛上,我眼前的世界因此披上一层红纱。我看着他到了郑平身边,疯了一般挥刀杀戮,我从没见过悍勇如斯的人。
我见过他入宫行刺,见过他和任浩昌打架,见过他被桑落的人打到无法站立。
可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嗜血非凡的模样,他这个样子可怕到陌生,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香留和部下渐渐打败韩将军一派,逐渐形成合围之势。香留也杀红了眼,飞起一刀,干脆利落地划过已战至脱力的韩将军的咽喉。
胜负终定。
而十万大军,埋骨湘西。
我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才发现郑平背上有一只桑落的箭,想必他也中了箭毒。但我没有去为他解毒。
我只是轻轻走到屠剑西身前。
力竭的他已经冰凉下来。
我脑子嗡嗡作响,香留从我手中拿走草药为郑平医治,我则呆呆地站在屠剑西身前。
他以刀杵地,尸身就这么被支撑着没有倒下。
我眨不了眼,说不了话,动不了身,就这么站着,感觉我的血在我身体里沸腾,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好像是香留走到我身边,扶着我。我看不清,我听不到,我没有感觉了。可我还很清醒,清醒地知道他死了。
我没有晕倒,我醒着,我一直醒着,一直就这么站在他身前,丧失所有感觉,仿佛一尊石像。
后来的几天,我的记忆出现了混乱。
我只记得自己没吃没喝,没说话,就是发呆。
我甚至不感觉难过,因为我的大脑仿佛冻住了,我所有的感觉和想法都凝固在了一起。
我感觉自己傻了。
大概过了半个月,郑平的身体养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