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也知道,这两头狮子是吐鲁番进贡之物,不能以寻常贡品论之。不过,既然朕已经收下来了,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饿死,实在是于心不忍。至于吐鲁番之事,无论贡品如何,都不可能让朕对他们改观,诸位爱卿放心便是。”
“哈密与吐鲁番之争,至今已经有三年了,也是时候做出决断了。究竟是和是战,或另有良策,内阁与六部须得仔细商议。十日之后,朕便要见到你们拟定的方略。”
就这样,摆出了最充足的数据之后,皇帝陛下便示意退朝了。户部众人从迷惑与茫然中渐渐醒悟过来,终于领会了他们该如何与其他五部以及内阁打交道。呵呵,还有比精确的数字更能说服他人的证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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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乾清宫后,皇帝陛下皱着眉,实在是静不下心来阅看折子,便又转身去了坤宁宫。正好,皇后娘娘在书房里挥笔画狮子。也不知她是如何想象出来的,画上皆是毛绒绒的小狮子。小狮子都没有鬃毛,更像母狮的形态,憨态可掬,宛如纯色的猫一般可爱至极。
朱祐樘越是瞧越觉得有趣,不由得笑道:“若是这对狮子真能生出这般娇小可爱的小狮子来,也不枉我今天与刘吉争执,日后从我的份例中拨出银两来养着它们了。”
“争执?养两头狮子固然有些花费,却远远称不上奢靡浪费,为何内阁会如此在意此事?”张清皎将笔搁在笔洗中,用清水净了净手,“依我说,内阁该管的应该是国家大事。这等小事,实在不必首辅与阁老们费心思。”
“我也不知他们怎么突然想起这两头狮子来。”朱祐樘无奈道,“当初我不想收奇珍异兽作为贡品,也是他们商议之后进谏说该收下,我才收下了。而今不过因着咱们去看了一回狮子,他们仿佛就觉得我们这是贪图享乐。刘吉这老儿还给我算账,痛心疾首地数落说,养这两头狮子究竟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算得准不准?”张清皎抿唇笑起来。
“自然是我更准些。我将狮子每月耗费的银两列了出来,底下的人便哑口无言了。不过是一百二十两银罢了,从我的份例里拨出来,何至于养不起两头狮子呢?”朱祐樘叹道,“他们也管得太宽了些,想必最近有些太闲了,我便给他们寻了个紧要的活儿。”
“便是万岁爷此前提起的,西北边陲之事么?”张清皎问。见朱祐樘点了点头,她并未继续追问,反倒是转移了话题:“万岁爷每月的份例已经一减再减了,若是养狮子也从份例中出,怕是只剩三五百两了。”
“我一直跟着你用膳,膳食的份例便可忽略不计。卿卿不是曾算过,按照仪注定例,我每月在膳食上至少该费三四百两银么?用这些养狮子,应是绰绰有余了。”朱祐樘道。
“这是万岁爷的份例,我可舍不得让两头野兽分了去,宁可每个月都攒着。”张清皎勾起唇,眉眼弯弯地瞥了过去,眼波如水,“万岁爷,若是我有个法子,或许日后不费宫中一分一钱银便能养甚么狮房、豹房、象房、百鸟房、猫狗房的禽鸟野兽呢?”
朱祐樘展颜而笑:“竟有这等良策?卿卿不妨说来听听?”
“听说,周王曾设御苑豢养珍禽异兽,却并非只供王室取乐之用,平民百姓皆可入内观赏。我们何不效仿周王,与百姓同赏同乐呢?不过,咱们那座园子并不大,很难容纳太多人同时观赏。不若每日只限一千人自由入内,再有人想进去赏玩,则须得付给十文钱方能入园游览。”
“只需有一千人付钱游览,便有十两银收入,勉强可供狮房、虎房、豹房的花费。若人数再多些,或许便能养着这座园子里所有的禽鸟野兽了。到时候,咱们宫里需要支出的,不过是照料它们的内官的月例银子罢了。”
“此外,考虑到狮房、虎房、豹房都是猛兽。若接近的人太多,恐怕也会激起它们的凶性,可分别单独收取三五文钱。唯有真正想看它们,且知晓它们的凶性之人,才能付了钱入内细看。”
张清皎道,双眸亮得惊人:“换而言之,可将这座园子视为一间自负盈亏的店铺。若是经营得好,连内官的月例银子都从园子的收入中支出。若有盈余,便捐给咱们的义卖铺面。如此,观赏园子便不仅仅只是玩乐,同样是行善,极有可能吸引更多的人。”
朱祐樘沉思片刻,颔首道:“不愧是卿卿,果然想出了上策。”今日一算,两头狮子每月费银便有一百多两,若是各房的禽鸟野兽都费这么多银两,每个月少则也有上千两,一年则有上万两。若能省下这笔花费,赈灾捐粮时便不必如此捉襟见肘了。
“若是万岁爷觉得此策可行,不如便试试罢。”张清皎道,“不为其他,只为与民同乐而已。若能让大家见识见识这些珍禽异兽,亦是一件妙事。别人对此是不是感兴趣,我尚且不知,但鹤哥儿与延哥儿必定是不会错过的。别说是十文钱才能入内了,怕是一百文钱他们也能省出来。”
“此事势在必行,内阁与朝中众臣应当不会有甚么异议。正如前两年设义卖商铺那般,我们为的不是与民争利,而是做善事,与民同乐。他们寻不着甚么疏漏,自然便不会多言了。”朱祐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