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们胃口好，不挑食，几下就把饭碗清空。

吃了饭就干活，并不休息。

友亮两个的工作简单，很快就上了手。其他几人各有各的际遇。

王主管带着赵仁虎认电视主板的零件以及相应的英文，“你要尽快熟悉各种检测仪器，电视机最重要的部位就在这里了。你先试试这个，这个叫洛铁，焊锡的。注意，手指不要去戳插销，也不要碰露出的铁棒。我说得话你能听懂吗？”粤语。

赵仁虎点点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基本能听懂。比较专业的不太听得懂。”普通话。

王主管用生硬的普通话说了一遍。

厂里第一次招外省人，沟通起来真是麻烦。

“你们要早点学会粤语。”

“好的。”赵仁虎熟练地用洛铁烧开锡水，点到零件的底部，使之和主板凝结起来。

“对了。就是这样。小伙子，不错。你暂时就干这个吧。”

赵仁虎专心致志地干了起来，下午飞快就过去了。

晚饭仍在厂里吃。

熟悉了一天工厂环境，大家终于有了时间和心情聊天。

杨天友每次都是第一个发言的人，“莫说电视机我是第一次见，就是人家说得那个电，我也是在省城才第一次见。简直太方便有木有，电灯按下开关就亮了按下开关就熄了，比咱们用的煤油灯省事多少啊。真是太新鲜了，什么都是第一次，这下，村里那些比我大的老的，再也不能说我没见过世面了吧。哈哈。”

钱生亮笑道：“我们也是第一次知道，做出来的东西还得包上泡沫，封上纸箱。那个封纸箱的粘胶带，透明的，封纸箱上别提多洋气啦。”

钱生友同样兴致勃勃地道：“我今天就和粘胶带干上了，怎么也把他捋不直，一直返工。”

陈伟也笑：“我一天都是懵的。人家说话听不懂，人家做事看不明白，要不是我有一把子力气，说不定人家就撵我走了。我已经调到搬运组了。人家指哪我搬哪，也不怕说话听不懂。”

杨天友笑道：“表哥，原来你也有今天，看平时把你能的。那三哥，你呢，这一天，你都干了撒？你怎么会懂鸟语？主管那么喜欢你，你是不是要坐办公室啦。”

这个年代坐办公室的那都是文化人，值得敬畏的人。

赵仁虎吃饱了饭，晕乎乎的脑子终于清晰了些，“我和你们一样，这一天脑壳都是昏沉沉的。王主管说话我必须集中十分的心力才能听懂，一天下来真有点心力交瘁。其他人没和我交谈过，这里的人排外。”

旁边几个厂里的小青年似乎能听懂他们的方言，那鄙视的小眼神，一眼一眼地看过来。

杨天友偷空瞪了一眼。

赵仁虎连忙拉起他，低声道：“别惹事！我们走！”

晚上回出租房，房东说公安已经过来了一次，让马上拿着身份证去公安局登记备案。暂住证必须半个月之内办下来，否则就以盲流论处，遣送回乡。

大家听得慌了神，“咋办，身份证被押在厂里了，咋去公安局？”

赵仁虎也有些没底，这个年代的治安管得特别严格，稍有不慎就得劳改。

“那我们去公安局走一趟，说明一下情况。有正式的工作，没人会遣返我们的。”

几个人顾不上休息，匆匆忙忙地往公安局赶，才到拐角处，几辆巡逻车就开过来，停下。

过路的人纷纷停下脚步，接受检查。轮到赵仁虎他们，公安就问：“暂住证拿出来！没有？身份证拿出来！没有？抱头，蹲下，不准动！”

大家第一次遇见着阵仗，站着吓懵了。

公安掏出警棍啪啪啪挨个打下去，“蹲下！双手抱头！不准动！”

赵仁虎脑袋挨了一下，好疼，为了不挨打，他连忙抱头蹲下。

不一会儿，警车就来了，押着十几个人上车进了公安局。

公安又喊，“双手抱头，立正。”然后挨个搜身检查。几个身上搜出刀具的，立刻被关押起来。

轮到赵仁虎他们，终于有机会说话了，“公安同志，我们是明锐电视机厂新招的临时工，身份证要在厂里押两个月。暂住证还没有办下来。”

其他小伙子连忙附和。

“肃静！”

大家连忙闭嘴，缩成个鹌鹑样。

“身份证号码，家庭住址，报上来。”

赵仁虎小心翼翼地说了，然后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了？”

公安同志的语气终于不像对待犯人一样了，“若我们核实属实，明天就放你们出来。”

所以今晚要在公安局过夜了吗？

第四十七章 牢房

“三哥，我好怕。我还是第一次进监狱，呜呜，爷爷，我好怕。”

一屋子关了几十个人，大家双手握着铁窗，沮丧地往外看。

赵仁虎也很郁闷，两辈子他都是第一次进班房，他也害怕好吗。

大家交头接耳地，声音渐渐大了些。然后就有人过来敲击铁窗，“蹲下，抱头，不准说话！”

几十号人立刻照做，不照做不行啊，一进来就挨了几棍杀威棒，谁都怕打啊。

立春后，广东白天的天气非常温暖了，可到了夜晚仍是比较寒凉的，大家穿着白天的单衣，冷得瑟瑟发抖。寂静、漆黑、沉默、寒冷中，终于挨过了人生中有史以来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