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府占地光大,几乎可称是个小型行宫,第一大殿是紫微殿,用来举行重大宴会,接待皇帝、国宾。第二大殿为平安殿,用于一般宴会及接待贵客。
在平安殿接待沐蕴歌等人,是很合适的。
沐蕴歌与清河王并不太像,倒不是说相貌,而是指内蕴的气质。清河王更似返璞归真的美玉,锋芒内敛,因在外奔波风吹日晒,面容略显黧黑沧桑,却掩不住他浑身成熟、知性的高贵优雅。
沐蕴歌身量颀长,肤白俊美,优雅有风度,又是年少得志,才24岁便已名动天下,诗词曲赋样样精通,又是“睢园诗会”的领导人,从小所受赞誉极多,未遇波折。
因着清河王近年来在海外漂泊,吟风弄月的诗词少了,更多写些游记、风物志,便有言论称世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隐隐盖过了其父的风头。
沐慈眼光老辣,很容易就看出沐蕴歌虽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却是个目下无尘的高傲性子,眼底有一丝倨傲闪过。
这是生性骄傲,还是看不上他?
不过沐慈却不在意他人眼光,不动声色。
大家相互介绍……主要是王之宏作为表哥,介绍沐蕴歌和苏岷给沐慈认识。三人之中,只有沐蕴歌身后带着一个青衣书童,沐慈多瞧了那瘦小书童一眼,却见王之宏挪了脚步,挡住了那小书童。
沐慈也不在意,淡淡收回目光。
而沐蕴歌此刻却也在打量沐慈,第一眼只觉得这位传说中的楚王容颜绝丽到近乎凌厉,夺人呼吸。最特别是那一双黑如点墨的眼睛,有着看透世情的睿智深邃,又平静无波,不似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他进了屋子,由身后侍者伺候着脱了狐裘披风,便只穿着一身半旧的白色夹丝锦袍,身量瘦弱,面色苍白,不是长寿之兆。
沐蕴歌心中不得不赞一声人物精彩,可惜身体不好,又没甚学识,白费了上天给他的钟灵毓秀的形貌。
再看楚王身后的侍者,也只是个十六七的少年,眉目俊雅,精致如美玉,眉梢嘴角常含三分笑,让人如沐春风。动作温柔优雅,气质高贵飘逸……若不是沐蕴歌早知道他是楚王身边名唤乐恕的侍者,只怕会猜他是哪个世家公子。
这么精致的少年,竟只能做个侍者,不能不说也是暴殄天物。
……
沐慈是不愿意浪费时间在寒暄、言语交锋试探这类事情上的,所以沐慈让大家落座,自己坐主位,便开门见山:“你们的来意我知道,不必谢我,该谢护国公。”
沐蕴歌从善如流道谢。
“关于似锦园,此事我觉得应提前告知你。”沐慈递出手中的一张字纸,由乐恕恭敬接过,呈给沐蕴歌。
沐蕴歌还以为是什么重要东西,认真细看,却是一堆表格数值。
沐慈道:“似锦园已经独立运营,这是不同区域租借的价目,你们作为第一批贵客,阿兄做主免费酬宾实乃应当。但偌大一个园子维护需要大量资金,长久免费无法持续,往后只能说声抱歉,必须收取一定费用。若你们还需租借,便给你们一个贵宾折扣。另外,折损花草损坏景致以十倍计价,其他细目若你需要,我会差人送到府上。”
沐蕴歌:“……”
他做了一辈子神童才子,fēng_liú名士,本打算用敏捷才思,人格魅力说服这个从冷宫出来没常识没文化的楚王的。还没发挥呢,便遇到这么直白用铜臭把他打败的人,一时间脸面涨得通红,好似他主持的最有名的诗会,竟白赖人家园子用似的。
莫名气势就矮了一截子。
沐蕴歌恼羞成怒,又因事情没办成只好强自按捺,脸色实在精彩。一旁苏岷和王之宏也没一个长袖善舞的,更是憋得脸上血红。
其实就连乐恕脸上的优雅笑容都有点裂,无语看着沐慈,实在想不到他竟用这方法给沐蕴歌一个下马威。
但乐恕骨子里还是个读书人,最明白读书人清高,自尊的个性,特别是沐蕴歌人称“白玉公子”,最是性情无暇,目下无尘,听不得银钱计较……他生怕谈崩了,这位世子一恼怒若拂袖离开,在外头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但人都擅长脑补,这对沐慈都是很不利的。
乐恕赶紧打圆场,蹲在沐慈身边,脑袋伏在沐慈膝上,抬头用温润目光凝视沐慈,欢喜道:“爷,您真好,知道我们投了钱进似锦园,这是心疼我们收不回本钱么?”
沐慈从善如流,拉着乐恕的手道:“是啊,想让你多赚点老婆本,将来若有好姑娘爱你,你是个男人,得给人家好的生活,不能亏了人家不是?”
乐恕只是笑,并不拆台说自己不娶妻。
沐慈坦然道:“小家大国,大国小家。大国再大,也是一个一个小家组成的。文人也是人,需要赡养父母,养育儿女,才能家事和谐。家家和谐,则国能昌盛。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现在读书人一谈到经济便似污了眼睛耳朵,非要视钱财如粪土,最好一家人喝西北风便是真才子,真名士,真风骨?沾了铜臭好似沾了牛粪,就写不出旷古烁今的好文章了?难道牛粪不能肥田,不能在上面开出最娇艳的花来?”
话糙理不糙,沐蕴歌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渐渐收起了恼怒鄙薄,沉下心,用心听沐慈说话。
因为他恰是这种听不得经济,闻不得铜臭的清高性子,因他在读书人中人气高,备受瞩目,这种“清高”的风气便无形中影响了许多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