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沙悄悄拽着赫连羽衣角,退到他身后,生怕别人看到他笑开花的脸。
他就知道小栎子不会吃亏!
自己儿子总是自己心疼,怀夫人看着怀书玉,最终无奈道,“你起来。”声音像老了几岁。
怀书玉给怀夫人端了碗茶,“六妹妹突然失踪,回府报信的丫鬟也晕了过去,没一点线索……卢先生想问问,六妹妹昨晚与母亲说了什么,看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信息。”
怀夫人放下茶盏,目光冷漠,“他想问什么,不能直接问我么?”
卢栎拱拱手,面上笑容温润,“夫人愿意说我便听,夫人不愿意说也无妨,左右怀欣是您膝下庶女,与我无关。”
“你——”怀夫人瞪着卢栎,眼前灿烂笑脸好似冬日阳光一样,暖人心肺,熟悉无比。她一个愣神,仿佛回到了少女时期,那时那个人的笑,和这个一样……
总是那么温暖,那么洒脱,那么耀眼。
怀夫人倏的眼角微红,两滴泪突兀的掉了下来,“报应……报应!”
她胡乱擦着脸上泪痕,侧过头紧紧握住周妈妈的手,仿佛用了很大力气,才没让身体颤抖起来。
卢栎心下一跳,报应?什么报应?怀夫人刚刚的视线,看起来是在看他,可细想想,却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她在看谁?他的娘亲苗红笑么?
报应……难道真如他猜想,怀夫人与他娘,并非什么闺中密友,而是有仇?
他下意识看了眼赵杼。
赵杼握住了他的手。
赵杼的手心很烫,卢栎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不知道是窥见一丝秘密的兴奋,还是担忧。
怀书玉虽然担心庶妹,但更担心母亲,见怀夫人这样,吓的脸都白了,“娘……”
“我没事。”怀夫人重重叹了口气,就着周妈妈的手喝了口参茶,看着怀书玉,“娘没事,玉儿不用担心。”
“可是……”怀书玉转身往外走,“我去给您叫大夫。”
“回来!”怀夫人眸子微阖,靠着周妈妈,“大夫之前不是来过了?也开了药,娘接着吃,不会有事的。”
怀书玉怔住,却是没再动了。
怀夫人现在的样子无比脆弱。虽然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妆容雍容大气,穿着笔挺华贵的大衣服,可之前那些强硬的,无礼的,咄咄逼人的讨厌样子都远去了。她就像一个受伤无数的武人,背着坚硬的壳来武装自己,逼着自己坚强,可其实,硬壳底下,她已经遍体鳞伤。
卢栎曾经很讨厌她,可现在看着她的模样,突然释怀了。越是要强的人,越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对怀夫人来讲,被他们看到这个样子,对她的打击,恐怕比任何事都要大。
沈万沙也皱了皱鼻子,很不喜欢这样。他宁愿怀夫人暴跳如雷,毒舌霸道,好让他们使计啪啪打脸,怀夫人突然这么脆弱,他们都是男子汉,怎么好意思对虚弱妇人下手?
他扁着嘴,掐了掐赫连羽的手。
“欣儿昨夜跟我说,想出门,我没答应。瑜儿失踪这么久,你我都知道,怕是生机渺茫。在别家宴上争吵,姐妹两个都有错,但瑜儿错更大一些。瑜儿自忖高傲,不谨慎不小心,最终酿成悲剧,大家都很遗憾,但这不是欣儿的错,她不需要有负罪感。”
怀夫人双目微阖,侧着头,没看任何人,声音非常缓慢,“我发了脾气,以为欣儿会听话,可我没想到,她竟还是想办法擅自出了门……她只说想帮忙找瑜儿,说的话,表情,神态,与往常没太多区别,我没看出她有什么猜想。”
“欣儿一向聪明,越长大心思越灵,我若不用心看,也看不出她心里藏了什么事。昨夜我很生气,没往里深里想,所以……你们要问的事,我不知道。”
怀夫人一连气说了这么多话,气息有些不稳。她扶着周妈妈缓缓站起来,“怀欣是我膝下庶女,我盼着她平安。此事你们愿意帮就帮,不愿意也没关系,玉儿,好生待客。”
她一边说,一边走过小门,看样子要回房休息。 怀书玉躬身相送,“孩儿会好生待客,请娘放心,好生休息。”
厅内一时安静。
良久,沈万沙沉不住气,问出了声,“怀夫人说……报应?那是什么意思?”
怀书玉摇了摇头,他也不明白。
怀夫人那句‘报应’是冲着他说的。卢栎轻心有所感,轻叹口气,“怀欣失踪,怀夫人深受打击,一时情绪郁郁,有所感叹实属正常,这个大概与失踪案无关,我们还是把注意力移到案子上来。”
怀书玉点点头,“既然我娘这里没发现什么异状,我们还是去怀欣院子里看看,不知我那丫鬟可问出什么没有——”
几个人正说着话,突然门一响,一个人走了进来。
来的是施姨娘,穿一身浅碧长裙,梳着慵懒随云髻,戴着珍珠头面,眸含水波,唇点朱妆,体纤手柔,气质很是楚楚可怜。
见厅里这么多人,像是吓了一跳,提高手中食盒,“听说夫人生病,妾身带了点心过来,孝敬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