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歆放慢脚步,慢慢的走到她身边,在她眼前站了一会儿,她依然没有感觉到她,她吸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
在拉过她蜷缩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时,她开口叫她,“妈妈。”
宫凝袖的手冰凉冰凉,像是刚在冰水里泡过,指尖在不断的抖动着。
她听到傅歆的声音抬起头,侧过脸看着她,她的眼神很木讷,看着傅歆,像是认识她,又像是不认识她。
傅歆有点担心,把她的手捂在手心里轻轻的搓着,“妈妈,我是小歆啊。”
“呜呜……”宫凝袖像是这个时候才认出傅歆,嘴一张,哇的一声就放声大哭,“小歆,我只是出去买个菜的时间,为什么他就会从楼上掉了下来!”
宫凝袖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说出她的懊恼,只能用一只手用力捶着胸口。
傅歆用力抱住她,“妈妈,这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宫凝袖压抑了很久的悲痛和惶恐终于爆发出来,趴在傅歆的胸口嚎啕痛哭。
急救室的门打开,傅歆听到声音抬头看去,门框上面原本亮着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暗了下去。
她轻轻拍拍宫凝袖的后背,“妈妈,医生出来了。”
宫凝袖根本已经站不起来了,靠着傅歆的搀扶,她才勉强走到医生面前,声音颤抖的像是在秋风中摇晃的最后一片落叶,“大夫,我丈夫怎么样了?”
医生对她摇摇头,一脸的惋惜,“进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宫凝袖倒抽一大口冷气,眼睛倏地瞪大,然后,她身子一软,直接朝地上倒去。
医生和护士对这种情况早见怪不怪,站在宫凝袖边上的护士及时拉了她一把。
傅歆对医生说:“大夫,能不能麻烦借你的休息室用一下,我进去看爸爸最后一面。”
急救室的医生,几乎每一天都会看到生离死别,早麻木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双带着几分哀求的眼睛,让他不忍心去拒绝,吩咐助手,“把病人家属扶先到休息室去。”
一分钟后,傅歆走进急救室,看着躺在无影灯下的中年男子,她的眼眶慢慢的湿了,这个人是张奇的父亲,他们有着近乎一样的侧面轮廓。
监测器屏幕上还在跳动着的微弱波纹,显示手术台上的人,还有着最后的一点气息。
从楼上摔下来的,而且是头着地的人,形容非常的狰狞,张清士也不例外,为了开颅,他的头发都被剃掉了,脸上都是血迹,口鼻上戴着氧气面罩,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傅歆走到他身边,没有害怕,没有畏惧,更没有退缩,她俯身下去,凑到张清士耳边,轻轻喊着他,“爸爸,我是傅歆,我来看你了。”
原本双目紧闭,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男人,眼皮轻颤,艰难地睁开眼睛。
他外的光亮,一点都不像一个刚受过重创,已经被医生拒绝了的人。
傅歆看着这样的张清士,心头一酸,她知道这样精神熠熠的张清士,只是因为他的回光返照。
他艰难地举起手,声音暗哑,“小歆,你来了啊。”
傅歆点头,握住他的手,努力压住眼眶里水雾,“爸爸,是我,我来看你了。”
“你妈妈呢?”他朝傅歆身后看去,当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长长的松了口气。
“爸爸,你是故意跳楼的吗?”傅歆看着张清士脸上闪过的释然,忽然明白了什么。
张清士被傅歆握住的手,抖了抖,“孩子,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想,你是个多么聪明的孩子,却怎么也是个那么笨的孩子,和你妈妈一样的笨。”
两行泪,顺着脸颊滑落。
初见宫凝袖时,她一袭白色长裙,坐在钢琴前,一首曲子从她指尖倾泻出来时的惊为天人;再到后来,把她娶为妻子,然后恩爱了二十多年;接着,他曾经做过负心汉,还冒出私生子;
到最后,他精神病突然,她却毅然回到他身边,不离不弃地照顾他。
种种的一切,一幕一幕的在眼前闪过,行军出身,一辈子都是铁骨铮铮军中男子汉的男人,也忍不住的泪如雨下。
傅歆心头惊颤,终于没有控制住,眼泪顺着翻滚出眼眶,“爸爸,你这样做,对妈妈来说,未必就是一种解脱。”
在清醒时,不忍心看着宫凝袖再那样的辛苦,就用了结生命的方式,来解脱他最深爱的人。
张奇和张清士前后发病,她和宫凝袖真的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扪心自问,如果张奇为了怕拖累她,也选择了自杀,她的感觉绝对不是解脱,最深爱的人去世,会让她在以后的每一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也许是生不如死。
她想起很早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时间过去很久,她却依然记忆深刻,“宁愿生离,也不要死别。”
只要张奇能够安然无恙,平平安安的活着,哪怕让她这一辈子都不能再看到他,她也心甘情愿。
经历了张清士的事,傅歆对张奇不再寄托着非要把病治好那么高的希望,她只希望张奇可以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在傅歆的陪伴下,张清士终于安心的闭上他的眼睛,回光返照的时间很短,很快,他嘴角动了,却连一话都说不出来。
傅歆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把他一直都紧握成拳的手放到他胸口。
不用看,傅歆也知道他深藏在掌心里的是什么,人的信念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东西,从楼上坠下,经历了昏迷,手术,到弥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