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正秋的神色淡然镇定,像是风平浪静的湖面,晶莹剔透。他的浆在水中,不过兀自漾出几轮波纹,待余韵散尽后,水色依旧碧蓝如初。
一个人的心思要有多么深,才能如此平静漠然。
狄冬青并不懂得,他虽然从小与亲人离别,但多年来与师父为伴,从未尝过寂寞的滋味。
他觉察到师父身上的寂寞,像是在初冬推开门扉时,第一次发现台阶上的雪。
雪是洁白的、蓬松的、柔和的,若不伸手触碰,决不会知道它有多冷。
他的师父也是如此,将寂寞藏进眼角和鼻翼的皱纹深处,不叫任何人瞧见。风光霁月,却冰冷如斯。
这番藏匿的本事,师父从来没有教过他。
身边,方世平还在与卢正秋交谈:“听闻你与魔教交过手?”
卢正秋点头道:“我的确与魔教有过一些渊源。”
方世平闻言,如获至宝,迫不及待道:“河岸上袭击你们的三人,皆是魔教j-i,ng锐,你可曾认识?”
他点头道:“我认识其中两个。”
他在天水帮众人面前,讲述了自己的见闻。
面目狰狞的男子名叫南晏七,绰号“血刀”,善用长刀,刀法残忍刚猛,出手便致人死地,不留情面。
在高台上挽弓的女子叫做卓英怜,绰号“妖弦”,并非近战的好手,却j-i,ng通百般巫蛊邪术,以百变之法妖惑强敌,屡战不爽。
这两人都是常年侍奉教主左右的j-i,ng锐,深得教主信赖。
至于第三个少年,卢正秋摇头道:“我也不识得,他看起来年纪比冬青还小,昨夜之前,我从未见过他,更未曾与他交过手。”
方世平点点头,沉吟道:“不瞒你说,其实在前往巴陵的路上,我也曾四处打探,听说有一位绰号叫做‘冷钩’的杀手,是近来才现身的。”
卢正秋一惊,道:“那少年的确是用钩的。”
姒玉桐也附和道:“我与他缠斗时,他的铁钩果真像冬天一样冷。”
方世平道:“我还听闻,屠戮五溪寨的孽债,也是这冷钩所犯下的,那一夜有人瞧见他从山中走出,身上沾满了血,铁钩在月下泛着冷光……”
他说到此处,语调变得迟缓,因为他们之中刚好有一位五溪人,被这桩惨案害得无家可归。
众人的目光一起转向阿茗。
阿瑾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阿茗,那晚的事,你可还记得?”
阿茗只是摇头:“我没有亲眼看到。”
阿瑾又问:“你回到寨中,发现惨状时,有没有和冷钩相关的线索留下?”
阿茗道:“我当时太过慌乱,没有仔细检查,而后来,寨子便被官府一把火烧去了。”
他的语气无甚波澜的语气,阿瑾听在耳中,却忍不住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像是在替他伤心。
方世平接着问:“你的族人当中,可有习武之人,能与那冷钩相抗?”
阿茗怔了片刻,摇头道:“曾有过略通武艺之人,然而朝廷推行禁武令,我的族人便彻底弃武,我们向来不喜争斗,本不打算参与这江湖乱流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话中剩下的意思却不言自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既被时局卷入,也只有认命一搏了。
方世平在他肩上拍了拍:“倘若真的是魔教所为,我们绝不会放过他的。”
当大哥的一开口,周围的同伴纷纷附和着,说起鼓劲儿的话。
方世平是这群人的定心丹,有了大哥的保证,心里也就有了底,天大的危难他们也能笑而置之。
阿茗也对方世平点头道:“多谢大哥。”
方世平待众人的声音淡去,再度转向卢正秋,问道:“还有一点关于魔教的事,始终令我不解,想要请教正秋师父。”
卢正秋挑眉道:“但问无妨?”
方世平道:“我追查魔教的行踪已有一段时日,他们除了小心谨慎之外,似乎可调配的人手也很稀少,这次围堵你们,倘若由我指挥,必定会派出j-i,ng锐之师,趁机将你们一网打尽。然而,你们的敌人却只有三个。在我看来,他们的谨慎未免有些蹊跷。”
卢正秋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或许魔教并非不愿,而是不能。”
“不能?”
“这与他们的武功修为有关系。”
“有何关系?”
“禹国人的武学根基,是烛照大神遗留在神州各地的灵力。但幽荧是手下败将,被驱至北疆的穷途末路,并没有多少灵力残留。若不是北疆蛮夷进犯中原,魔教趁虚而入,中原人甚至以为幽荧元神早已走向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