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是她,你如何知道?”
“因为她答应过我,她之所以习武,绝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护人。我认识的岳百羽虽然顽劣任性,却绝不是说谎的孩子。”
卢冬青像是看不见那短刀似的,继续向前迈步,任由闪着银光的利刃从衣襟的缝隙间穿过,抵上他的皮r_ou_。
他的胸口还沾着血,那是抵在脖颈上的刀刃留下的足迹,新鲜的血珠沿着缝隙渗出,沾在已经饮饱鲜血的刃上。喉结上下翕动,将针刺般的疼痛吞进嗓子。
他的身体叫嚣着想要逃走,奇怪的是,心却如止水一般平静。
人生中总有那么一些时刻,当你豁出一切的时候,反倒无所畏惧。因为你原就无路可逃,只能往前走。
百羽并不平静,她的刀尖不再平稳,她的手指第一次颤抖。
被刀戳中的人没有怕,持刀的人却怕了。
她的眼底布满血丝,那些血红色的细丝好似藤蔓从脚底生长,缠住她的四肢,扼住她的喉咙。
“百羽,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话么?”卢冬青站在她的面前,柔声道,“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看你堕入邪道,成为祸国殃民的恶徒。所以我会用自己的命来阻止你。”
卢冬青凝着那双眼睛,哪怕它们已成为幽荧现世的容器,仍有属于百羽的一部分思绪还深埋其中,属于她的悲伤与哀恸,仍在那双眼底流淌。
人生无长乐,却有长恨。
恨刻在灵魂深处,绝不会轻易被磨灭。
所以她对挡在面前的人感到愤怒,那人明明注视着与她相似的黑暗,可目光中却饱含温柔怜悯。
她不明白,这些温柔来自何处。
她厉声质问道:“祸国殃民?你的父母也是被当今国君错冤而死,你难道不恨吗?”
“我恨,我当然恨,”卢冬青沉声道,“可仇恨并不能唤回逝者,只会折磨生人。”
“你说过要为他们洗冤,难道是在说谎吗?”
“我的愿望从未改变。”
“实现愿望,总要付出代价。”
“那也该由我来付,而不是你。”
岳百羽一怔。
卢冬青凝着那双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向你保证,总有一天我会查出当年的真相,为羽山族人洗刷冤屈,还江湖一份清明,为此就算赴汤蹈火,手染鲜血,也在所不辞。我会实现你的心愿,所以你不必与魔教为伍,更不用违心杀人,你若相信我,就留下来等我。”
岳百羽愕然地望着他,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你……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是你的师兄啊。”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羽山族的业障,对你而言太沉重了,还是交给我来担负吧。”
他的话中没有掺杂任何虚情假意,因为他从来都不擅长说谎。
他只是如实地、不加掩饰地托出自己的心。
岳百羽不住地摇头,大声道:“不需要,百羽不需要!你让开!让我走!”
她的刀锋举起又落下,却始终无法前进半寸。
她以为自己早已下定决心,将自己的体魄、生命、全都奉献给接纳她的神明,只为填补胸前的空洞。
可是却有一个人来到她面前,将自己的心放进去,不计代价,不求回报。
她的决心好似三月的冰,被面前这个手无寸铁的人轻易融化。
卢冬青在她面前蹲下,抬起手臂,越过殷迹斑斑的刀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百羽,放下刀吧,你年纪还小,不该碰这么多的血。”
她手里的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鸣响。
从她脚底腾起的风终于渐渐息止。
漆黑的翅膀在空中展开,玄鸟高高扬起脖颈,像是在发出声嘶力竭的啼鸣,然而,它的声音也随着身影一同淡去。
墨色的夜空重归澄澈,河水重新奔涌流淌。
岳百羽的脚下失了力气,向前倾倒,刚好倒进卢冬青的臂弯。
卢冬青顺势,这才发觉她的手如此冰凉。
“百羽?百羽?”他急切地呼唤女孩的名字。
女孩儿将头埋进他的肩窝,用细若游丝的低声道:“师兄,我……好想再与你……说一会儿话……”
她的声音突兀地停止,就连呼吸声也跟着淡去,变得细不可闻。
卢冬青感到肩上一沉,心里也跟着一紧:“百羽!你撑住啊!”他顺势握住百羽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心冷得像冰。
他收紧手臂,试图将女孩抱起。这时,他的眼角闪过一道y-in冷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