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余年来,有许多外来者慕名拜入师门,就此融入族中。也有许多族人带着技艺辞别故乡,走入更为广阔的江湖中,这其中就包括卢冬青的母亲,狄向诚的夫人——姜云。
姜云曾是羽山族的骄傲,然而九年前,由于她的夫君狄向诚刺杀太子,犯下叛国重罪,她的身份也为故乡招来灭顶之灾。
前任族长被定国军残忍诛杀,曝尸皇城以诫天下。新任的族长为了保护余下的族人,索性将灵泉谷封闭,从此严禁族人擅自外出。
这便是卢冬青从宋仁口中听到的现况。
从梧桐镇到灵泉谷,距离虽不算远,道路却十分崎岖,车马无法通行,只能徒步前进。
他走在山路上,身后的镇子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前后皆是山峦,两侧的山崖犹如利刃削过一般,陡峭耸立,将天光挤进一条狭窄的缝隙中。
地面上铺了一层梧桐叶,s-hi漉漉的,踩上去发出沙沙声,细密连绵,仿佛雨丝落在湖面所发出的响动。
这陌生的声音落在卢冬青的耳朵里,却勾起一阵莫名的亲切感,仿佛曾经在何处听过似的。
他颦起眉毛仔细回忆,大约是在睡梦中听过。
羽山是母亲的故乡,这片初次涉足的山水,早已沉睡在他的血液深处,每一寸土地仿佛都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但片土地上的人却不一定会欢迎他,他的耳畔回荡着宋仁的警告:“你们一定要当心羽山族的族长,他是个极固执的人,在他的严苛律令下,任何族人都不允许与外界往来。”
“哪怕是偶尔外出,只谈生意也不行?”
“你不知道他做过多么可怕的事,曾经有一个弟子受不了山中清苦,到外面游玩了一个月,花光了兜里的银子才回去,回到灵泉谷后,他发现族人都在等着他。”
“他因此而受到惩罚了吗?”
“不,他受到了热情的欢迎,族长将用捣碎的药浆敷在他的腿上,说是要为他祛除疲劳,到了半夜,他却觉得腿上燥热难耐,待到第二日,脚上的骨头已变得奇软无比,走不出三里路,就会像融化的泥人似的倒下去,如此一来,他便再也别想出谷了。”
卢冬青听后骇然不已:“溶骨?行医之人,何以使用如此乖戾的手法?”
宋仁叹道:“他懂得如何医人,自然也懂得如何将人变得无药可医。这件事本来是灵泉谷渡口的船夫口中传出来的,后来,那船夫也给他毒成了哑巴。”
卢冬青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明白了,我们会小心行事的。”
“慢着……”宋仁抓住他的肩膀,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才开口道,“你们与我们非亲非故,却出手救过我们两次,行侠仗义做到如此地步,已经仁至义尽,大可不必……”
卢冬青却摇头打断他道:“如果连眼前受苦的人都救不了,还怎么敢自称为侠。”
宋仁怔怔地望着他,瞧见青年上扬的眼角和乌黑的眸子,似乎隐约瞧见一团火,深深地藏在他冷峻的眼神中。
他并非不懂得危险,更不是不珍惜生命,只是不论如何,他都要护着那团火,绝不愿让它熄灭。
燃烧自己,照亮旁人,名为侠义的火。
在飘零的世道上,还护着这团火的人,已经不多了。
宋仁叹了一声,从腕上解下一件小物,递给他道:“我的名中虽有一个仁字,仁义却不及你万一。这个你拿去吧,就当是我不成敬意的礼物。”
“这是?”
“护身符,以前有外地的木匠来兜售货物,说是上古灵兽能驱魔辟邪,我就买了一只,不算值钱的东西,权当图个吉利吧。”
卢冬青伸手接过,躺在手心的是一只石雕的玄鸟,脖颈颀长,两翼舒展,尾巴是三条长长的羽翎,弯成半个圈,刚好与鸟首上的凤冠相接,绕成一条圆环状。
卢冬青将绳子绕了几圈,系在手腕上:“仁哥,多谢你。”
……
师徒两人离开梧桐镇,走出个把时辰,足底已被凹凸不平的石路硌得隐隐作痛。
头顶的一线天光随太阳的轨迹变幻,已转了数次,山路总算由狭转宽,是渡口到了。
渡口在甘沂河上,是从灵泉发源的河,将灵泉谷和外界隔开。河水随月相涨落,涨水时,水面漫过河道中的豁口,骤然转急,布满漩涡,船舸便无法通行。
河面上本来有一座吊桥,行人可以不顾水势,畅通无阻,可是九年前,族长命人将桥砍断,不准再造,从此,甘沂河成了一道天堑,想要平安渡河,只能等待每月水落时分。
而每个月河面低过豁口的日子,只有短短三天而已。
想要渡河,也必须在这短短的三天之间。
两人的运气不错,来时刚好赶上头一日,还有渡船可以乘坐。
单薄的篷船像一片打弯的梧桐叶,滑落在河面上,半隐在雾霭中,缓缓前进。
乘船的船夫裹在厚厚的斗篷里,不言不语,卢冬青想起宋仁的说辞,船夫大约已经哑了。
他正看得出神,卢正秋在他耳畔低声道:“待会儿到了对岸,不要对羽山族人提及扶摇清风的事。”
“为何?”
“你要救的人,毕竟已半脚踏入魔教,羽山族世代信奉神裔,想必不愿与魔教有任何瓜葛,我怕说了多余的话,反倒节外生枝,适得其反。”
卢冬青思量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了,我只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