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听见属下的笑声,面子顿时有些挂不住,厉声道:“这人莫不是疯了?”
对面工匠们面面相觑,有人开口道:“大人,您不就是在找疯子么?”
捕快抬手在鼻头上飞快摸了一下,又问:“他什么来头?”
工匠答道:“今日从官道上来的外地人,说是要买瓷器,可兜里又没钱,我说不卖给他,他就哭了起来,说是徒弟被妖怪施了咒,变成瓷人,他要和徒弟团聚,否则就赖着不走。”
听了工匠绘声绘色的描述,官兵里的笑声又增添了几个源头。
捕快上前一步,一把抓过瓷娃娃的辫子,从卢正秋手里拉扯,边扯边问:“疯子,你从哪儿来的,今日是不是你伤了人,老实回话?”
卢冬青立刻拍掉他的手,将瓷娃娃紧紧搂在怀里,厉声道:“你才是疯子。别动我的爱徒,不然有你好看。”
“好看?我倒要看看怎么个好看法。”
捕快的话还没说完,卢正秋突然俯下身,在他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哎呦喂,”捕快被咬了个措手不及,跳着脚退了一步,“你是疯子还是疯狗啊!”
这一回,就连院子里一直低头不语的工匠们都忍不住哄笑出声。
笑声落后,齐桂的妻子上前一步,带着委屈的神情哭诉道:“大人,就是这个疯子他……他在酒馆里咬了我。”
“他为什么咬你?”捕快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问。
“他说……说是我抢了他的红烧r_ou_,本来是给爱徒准备的……”
“……”
“大人,这疯子好生可怜,您看是不是将他送到医馆,治上一治,免得他再当街咬人……”
捕快早已受够了这场闹剧,听了女子的央求,脸色更加y-in沉,冷冷道:“要治你们自己治去,我还有公务缠身,管不了这档子闲事。”
他放完这番狠话,转身便走,末了在笑得最欢的属下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乐够没,乐够赶紧挪屁股!”
官兵退远后,瓷窑里总算重回宁静。
众人尚没有回过神来,卢正秋已换了一副神色,将瓷娃娃轻放在地上,抖落袖子上的泥灰,又将衣襟重新整理停当,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索。
做完这些,他抬起头,刚好迎上卢冬青的视线。
他的眼睛顿时眯成两条月牙,道:“这才是我的爱徒嘛,你可算回来了。”
第30章 扶摇直上(七)
“啊……哦。”卢冬青呆然地杵在原地,尚未从方才的戏码里回过神,直到发现师父在冲自己招手,才傻乎乎地应了一声,踱步过去。
卢正秋面带笑意打量他:“怎么不出声,莫非是被我方才的戏码感动得说不出话了?”
他用视线将师父打量了一遍,神色仍旧有些恍惚。
“噢,我明白了,”卢正秋将左边的拳头敲向右边的手心,“爱徒一定是吃了瓷娃娃的醋,要师父哄上一哄才愿意讲话。”
卢冬青:“……”
他往师父脚边瞥了一眼,瞧见那只身高及膝、白白胖胖笑眯眯的‘师弟’,终于叹了口气:“亏你想得出这种法子。”
卢正秋摊手道:“他们既然要找疯子,就扮成个疯子给他们看,这难道不是很好的法子么。”
话音刚落,宋仁已来到两人身边,劫后余生的他额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一面用袖子擦,一面说:“正秋师父,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急中生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举手之劳罢了,”卢正秋平淡道,隔了一会儿又说,“只是,有件事令我难以释怀,为什么酒馆里的事,会传到官府的耳朵里?”
宋仁闻言,也跟着一怔:“对啊,事情才过了不出一个时辰,方才那些是羽山总府的巡司,平日在府衙里高枕享清福,就算是火眼金睛,也看不了这么远啊。”
卢正秋点头道:“除非有人特意送到他们眼皮底下。”
宋仁惊讶道:“你是说……有人告状?”
卢冬青侧耳细听,听到此处,也不禁皱起眉头,隐隐想起酒馆里举止奇异、身手了得的乞丐。
那个乞丐实在不像是等闲之辈,莫非与官府有什么干系?
卢正秋见两人不语,转而道:“不管怎样,姑且先躲过一劫,冬青,药买回来了吗?”
“哦,在这里,”卢冬青将纸包取出,“就只有这些,勉强配出一副来,仁哥,劳烦你先升起火,将药煎上吧。”
“好。”
听了卢冬青的吩咐,留在院子里的工匠七八人各自忙碌起来,拾柴的拾柴,吹火的吹火。
卢正秋退到院子一角,试图将散开的头发重新绑起来。
他的发丝偏软,颜色浅淡,平日里就随便在头顶束成髻,用简单的环冠箍住,余下的长度随意披在背上。
半山腰的风有些大,他将发冠攥在手心,双手探到背后去拢头发,动作颇为不便,才刚刚拢好,便又被风吹开。
他试了几次,动作有些急迫,一不留神,手上打滑,发冠从拇指边脱开,顺着肩膀滚落下去。
发冠滚到半空,被一双手牢牢接住了。
手是卢冬青的,他一面将发冠收入掌心,一面道:“师父,我帮你吧。”
卢正秋点点头,随即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