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狄冬青嘟囔着,说到一半,突然怔住,“咦,你方才说做我的……伴侣?”
“怎么,”卢正秋挑起眉毛,“你该不会突然变心了吧?”
狄冬青的头摇得像是集市上的拨浪鼓。
“那就好,”卢正秋轻笑出声,拇指在青年的手背上摩挲,“不然我若是太惯着你,任由你对自己的师父做大不敬之事,可要贻笑大方了。”
狄冬青眨了眨眼睛,目光停留在对方脸上,喃喃道:“那若是伴侣,便算不得不敬,更没有不该么。”
卢正秋没有答,只是笑盈盈地望着咫尺外的他。
那双眸子坦然而清澈,淡淡的眼底有碧波万顷,无需一字便释清他所有的疑问。
他的心中浮上一阵狂喜,不禁上前一步,将脸颊埋进对方的肩窝,长长地吸了一口。
这实在是毫无道理的举动,只是废墟中腐朽y-in暗的空气使他倍感逼仄,一颗心仿佛要跳出喉咙,于是他便如此做了。
熟悉的味道钻入鼻孔,一瞬间便将恼人的气息悉数驱散。
诸多担忧与不安在这双温暖的肩上,悉数化为过眼云烟。
半晌,卢正秋咳了一声,道:“你不是要检查房间么?”
狄冬青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慌忙退开,只觉得脚下一浅,肩膀一晃,整个人迅速向下跌去。
一条陈旧的木板从中间断裂,变成一个黑黝黝的洞,像狮子张口似的,将他的身体向下吸。
第165章 夏草冬虫(五)
狄冬青只坠了一半,因为有人拉住他的胳膊。
他半个身子卡在地板中,两条小臂被师父拎在手里,活像是幼犬被饲主拎着两条前腿。而饲主垂下视线,神色淡然,慈祥地看着他扑腾挣扎。
他的脸颊都涨红了,与昨夜从容大胆的青年判若两人。他的从容都是佯装出来的,只能撑住一时半刻的场面。他就像是刚刚尝到jìn_guǒ的猴子,头脑被喜悦冲得发热,一颗心躁动不已,痴态毕露。
他为了掩饰慌乱,他匆忙甩了甩头,问道:“这下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问出口,他也愣住了。
因为他的脚尖在黑暗中蹬踩时,果真碰到两级台阶。
五溪人建起吊脚楼,是为了住在高处,远离水畔的y-i-hi闷热,所以,房屋底层的部分很少会使用。
然而,这里却有一段台阶,隐藏在地板下方。
他顾不得羞愧,急忙从洞口抽身,转而俯身去掀脚下的木板边缘。
松动的木板果然被轻松掀开,一条向下的路展露在眼底。
从隐蔽的地下室中冒出一阵热腾腾的潮气,实在令人浑身难受,但两人还是捏着鼻子,依次钻了进去。
日光从地板的缝隙间漏进来,短暂地照亮了隐蔽的房间。
这是个简单的起居室,房间正中的火炉沉寂已久,久未使用的被褥受潮发霉。除此之外,室内的陈设无甚特别。
但狄冬青很快发现了异样,在四周的墙壁上,刻着许多伤痕。
“倘若这里是阿茗的家,莫非这个房间是阿茗用来囚禁天星的么?墙上的伤痕,莫非是他虐待天星时留下的证据?”
但他随即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那些伤痕又长又弯,深浅不一,边缘粗糙,不像是用快刀或鞭子留下的刻痕,倒像是某种尖锐细小的器具c-h-a进木里,生生刨开的。
“冷钩……”卢正秋用手指摩挲着墙上的疤痕,喃喃道,“是冷钩划过墙面留下的。”
狄冬青眼前一亮:“如此说来,这里果真是天星的房间?可是,他总不会在房间里习武吧,刻痕又该作何解释……”
卢正秋的手指缓慢划过沟壑,道:“我觉得这些刻痕好像是字迹。”
“字迹?”狄冬青一怔,也凑到墙边试图辨认,但这墙壁被火燎过,表面已熏得发黑,刻痕也被熏得斑驳脱落,不再连贯,就算真的是字迹,也辨不出完整的内容。
他皱眉道:“难道天星的父亲将他囚禁在房间里,却让他在墙上刻字?这未免太奇怪了。”
卢正秋反问道:“倘若不是囚禁呢?你还记不记得梧桐镇的那间瓷窑?”
“记得。”狄冬青点头道。
在梧桐镇时,镇上的人将扶摇清风的中毒者安置在地下密室。以免他们外出伤人。密室之中有镣铐铁链,看上去好似在施虐一般,但却是为了救人。
人世太过复杂,爱与伤害,都不能以表面论处。
狄冬青沉吟道:“会不会和百羽一样,天星也受到魔教蛊惑,因为扶摇清风而变得怪异,他的父亲为了救他,才将他关在这间屋子里,被外人看去,才会以为父亲对他施虐。”
卢正秋沉吟道:“不对,时间对不上。你看,这墙上的痕迹已经很陈旧了,新疤盖着旧印,最陈旧的那些已经变得模糊,绝不像是近期留下的。”
狄冬青皱眉道:“是啊,魔教发现五溪寨只是数月前的事……莫非在那之前,天星还经历了别的事?使天星发生变化的原因,若非来自外界,莫非是来自五溪寨内部?”
卢正秋思虑片刻,道:“我记得婆婆和阿茗都说过,天星幼时身体不好,常常生病。”
狄冬青道:“难道是为他治病时出了什么差错?”
“还不能断定。”卢正秋皱眉道,目光又在墙面上驻留了一会儿,终于挪开,“我们再找找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