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将一室满满的药香冲散了。身边的太监赶忙给皇帝加上袍子,皇帝理也不理,只轻轻说了一句,;你随朕来!;
萧戟愣了一下,皇帝已经走下了台阶,明黄色的身影掩映在桃花绿叶中,萧戟觉得这时候的皇帝不是皇帝,只是一个男人!笑了,广袖一摆,紧随其后。
你一直跟在......车骑将军身边?;皇帝看着盛开的桃花,犹豫了一下。
萧戟知道他为什么犹豫,咬牙,连牙齿也酸酸的。但见到那人眉宇间浓重的忧郁,想到那人不能如他这般无所顾忌的叫着少卿的名,顿时莫名的欢喜起来。虽然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到底不是无所不能。;不错,臣自梁平之战就一直跟在将军身边了。;
皇帝似乎没有听见,摘了一片嫩叶,在指间把玩。;那时,你是什么职位?;
回皇上,臣是管带!;
管带......;皇帝笑了笑,看着手里的绿叶,;现在是什么职位?;
回皇上,臣是先锋将军!;
皇帝定定看着他,萧戟第二次在这样近的距离看皇帝。那一次在清凉殿,皇帝居高临下,一双好看的风眼芒星闪烁,似乎总在盘算着什么。现在的皇帝,立在花丛中,温和浅笑,却自有一股霸气,让人不得不俯首。
就是先皇在位时,也很少有人晋升得这么快!朕封你做将军,你知道为什么么?;皇帝揉碎了手中嫩叶,;你天生就是军人,不服输,嗜杀,你是没有鲜血就不能活的人!;皇帝盯着他的眼,轻柔的声音和他话中的血腥浑不相称,;朕看人不会错!因此朕让你当将军!就是少卿当年,也没有你晋升得这么快!;
萧戟品着皇帝最后那句话,他猜不透皇帝的心。试探着,;皇上,车骑将军受伤,是狄人使了卑鄙伎俩!;
皇帝似笑非笑,;朕若是怪责他,又怎么会让让太医为他诊治?你太小心了!;顿了一顿, ;车骑兵将军到底心软,上了战场可容不得你有半点心软,不上战场更容不得你心软。;定定看着萧戟,;你是车骑将军保荐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朕今日说的话,你要牢牢记在心上!;
萧戟重重点头,;臣明白!;少卿不能狠下心肠去做的事,他为他做,就是舍了性命,也要为他做!
皇帝拍拍萧戟的肩,笑得温和,;如此,朕就放心了!;
清风过,桃花动,夕阳残光落在眸中,似朱似血!
所处之地一片血色,萧戟听到一种细细的声音,风从发上掠过,树叶在头顶晃动。
萧戟不敢移开目光,宛如两军对垒!皇帝淡色冷情的唇角,被夕阳染成了艳丽的血红色。皇帝在笑,雍荣华贵,深不可测。细长的眸子,光华潋滟,就像头顶落下的枫叶,虽然都是艳丽的大红色,但飘摇闪动之际,每一处转折,每一道边缘,都显现出一种无法言语的微妙的变化,让人不可琢磨。皇帝正用这双无法琢磨的眼审视着龙椅下的众人,能臣、干吏、贵族、亲人......谁为肱骨,谁为鱼刺!
春天的风并不冷,甚至有了一种独特的带了花香的暖意。风吹过叶隙,柔和妩媚,听在萧戟耳里,像刀剑铮鸣。
心中不安,萧戟要待细想,那丝不安却像空中的闪电一闪而过。
沙沙声越发清晰起来,有人过来了。萧戟回头,看到李福海从桃树后头转了出来。抬脚,正要过去,身边的人更快!明黄色的身影已经走到了李福海的身旁,仍旧是一贯的沉稳雍容,但萧戟觉得,当李福海说出那句话时,那个身影不再沉稳。
车骑将军醒了......;
皇帝听到李福海说了这句话,李福海似乎还说了什么,皇帝已经听不见了,他听到了这句话,那就够了。
这条路实在太远,皇帝盯着晃动的帘子,恨不得一伸手就把它撩起来。
终于走进温室殿,听到一室刻意压抑的低声细语。
见了皇帝,满室的太监御医忙忙跪下请安,不耐挥袖,只盯住那资历最老的御医。不曾发问,那御医额上已经见汗。
真是无用!
冷笑,也不再问,只让他们到外室写方子,一时间,满室的人去得干净,只余那角落的沙漏仍在沙沙的响。皇帝压下心中闷气,目光落到晃动的明黄色的幔帐上。窗子并没有关严,偶尔吹进一阵风来,将那阻了视线的幔帐掀起一条缝隙,皇帝看到铺了满枕的乌黑的发......
轻轻叹了一口气,卸了冷漠,再想不到什么心机权谋,现在,他只是文烨!走了过去,撩了帐,让那人的面容一点一点的显露出来。
流墨一样的眉微微舒着,眉下双眸轻轻闭着,睡得香甜......
文烨看着少卿,慢慢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文烨的动作很轻,就连呼吸也是浅浅的,生怕吵醒了他。手指描画着少卿的眉,落在眉间,有一个小小的川字,经年累月堆积起来的愁思......他怜惜,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有这么多忧愁。他知道,少卿的忧愁烦恼一半都是为了他。
少卿仍旧没有醒,红色的霞光从窗外透了进来,脸上染上绯红,却愈发透明起来,似乎一碰就碎了。文烨看着这样的少卿,忽然觉得他永远也不会醒了,焦灼万分,伸出手去,想用力摇醒他,指尖却软软的,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摸挲着他单薄的肩头,指下粗糙不平。咬牙,慢慢掀开他衣襟,看到胸膛被厚厚的纱布裹住。
皇帝盯着纱布,手指慢慢的抚了上去......一闭上眼,就看到少卿倒在殿上满身是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