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见他执意,也不勉强。将药塞回怀里,他温声道:“你既要待在这,我也不多打扰。沈大侠,你放开我的手罢?”
沈征鸿身形一抖,手上用劲更大,一时间竟是不愿放开。宋楚淡道:“沈家先祖在此,沈大侠也不怕先人责难么?”
沈征鸿只是不放,他开口道:“宋楚,我知晓你定然想去查明一切,但你过几日再去探寻可好?”
“为什么?”
沈征鸿抿抿唇,最后终是道:“她……总算是我娘……”
“嘿,既知道她是你娘,难道就不想知道她的死因?沈大侠莫非也以为她就会这般无缘无故的故去?”宋楚心底凉成一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沈征鸿阻止自己。
沈征鸿抬头看他,神色痛苦,“宋楚,如若她真的死的不明不白,这沈家堡内有谁能对她下手,我又怎猜不到?只是若当真是他,我……”
宋楚见他欲言又止,心底已明白几分。
若沈夫人不是无缘无故的死去,沈家堡能对她动手的人,唯有沈天青而已。沈夫人是他母,沈天青却也是他父,他又该如何面对?
沈征鸿紧抿着唇,手腕微微颤抖,垂下的发显得格外萧索。宋楚心下不忍,反握住他的手,轻叹道:“好,我答应你,过几日再探寻。”
沈征鸿眼睛一亮,“宋楚,谢谢你。”
出了祖祠,地上积雪未溶,踩起来仍是吱呀作响。宋楚走上大道,此时他在沈家堡待了已将近一年,府内下人都与他相识,擦肩而过时便常常有人停下来打招呼。他见众人神色凄楚,身着丧服,逐渐被这悲伤的气氛所感染,慢慢也觉心下难受。
一时间想起世间种种事情,竟颇觉不值。
不过都是些浮华虚名,又有什么比性命来的重要?
他慢慢走了好一会儿,突听得不远处有人悲恸大哭,声音嘶哑至极。宋楚心下疑惑,细细想了一番,还是未想到沈家堡有何人会这般?他抬起头,朝那声源处望去,竟见众人簇拥着一个年约八旬的老妇慢慢的踱步过来。那老妇头发已花白,右手握着一根龙头拐杖,甚是精细。宋楚见她衣饰华贵,再见她眉目依稀有些熟悉,心下猜到了她的身份。
那老妇走上两步便停下来歇一歇,口中不住的嚎叫着,宋楚听她口中呼唤的名字,俨然就是沈夫人的闺名。沈天青自然在一旁相劝,“岳母大人,还请节哀才是,夫人地下若有知,定然……定然会挂怀的。”
老妇双目一瞪,破口大骂道:“沈天青你这个小畜生,我儿嫁你二十多年,也委屈了二十多年,现如今先我一步故去,我……我……”她一口气似乎提不上来,眼看就要昏厥过去,一旁一个青年后生连忙抚着她的背,柔声道:“奶奶,您别激动。”
众人一阵忙乱,老妇缓了缓,气息稳定了些,便又开始嚎哭起来,边哭边骂,口中之词尽是数落沈天青的不对。沈天青只垂下了头,口中不住安抚。
过了好一会儿后,老妇又开始提步往前走,眼泪从眼眶滚落,哭的甚是哀戚。
因这只有这一条道,旁边也没有什么遮蔽之物,宋楚避无可避,只能走将过去,拱手道:“沈堡主。”
沈天青抬起头看着他,神色倒平常。只是旁边那老妇突然止了哭声,直愣愣的看着宋楚。宋楚觉得她目光有异,疑惑的抬头朝她望去,却见那老妇脸色突然一阵难看,手臂舞动,手中的龙头杖直直的朝他头上劈来,口中怒骂道:“你个小贱人,你竟然还在这里?”
宋楚脸上一惊,忍不住伸手一格,岂知这老妇看起来老态龙钟,手上气力却着实不小,宋楚不敢泄露功夫,所以这一格之力全凭气力,没有运起丝毫内力。这一杖直打的他右手发麻,脸色发白。
老妇似是还嫌不够,伸杖又挥来。她身边的青年连忙拦住,“奶奶,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无缘无故打人?”
老妇似气的浑身颤抖,“无缘无故?哼,我打的就是这个小贱人,你莫拦我。”她挥杖又要劈来,青年连忙将龙头杖夺过,温声道:“奶奶,什么小贱人?这是位公子,奶奶,您看错人了。”
老妇怔了怔,擦了擦眼朝宋楚看来,见他身材修长,眉目飞扬,充满阳刚之气,的的确确是位后生。她呆了一呆,喃喃道:“错了?错了?怎么会错了?”老妇脸上突然闪过一道厉色,紧抓过宋楚的手腕,道:“你说!你是不是那小贱人的儿子?是不是?是不是?”
宋楚见她一声声的询问,声音凄厉至极,心下疑惑,“在下姓宋,单名一个楚字。”
一旁的沈天青也道:“岳母大人,这位是宋家庄的大公子。”
老妇又是一怔,手上气力松了些,“宋家庄?江南宋家庄?”她回头看着沈天青,满目疑惑,“当真是宋家庄的人?不是你跟那个小贱人的贱种?”
沈天青面色难看,但也不知为何竟是没有发作。青年连忙扶了老妇,柔声道:“奶奶,姑父说不是就是不是。奶奶,您刚刚不是说要去见见表弟么?我也许久未见他了,心下挂念的很,我们还是快去吧?”
老妇松了手,当下再不看宋楚一眼,由青年扶着向前慢慢走去。旁人都是擦了把汗,青年经过宋楚身畔时,低低的道:“宋公子,刚刚多有得罪,请容在下晚些时候再道歉。”
宋楚不置可否,沈天青待旁人都走前几步后,才轻咳了咳,脸上略带尴尬,“宋公子,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