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心儿又是谁?想来心儿才是应当收下莲花的人吧!
紫冠白鹦还在莲兮的腿边蹦跶着,咕噜咕噜不知说得什么鬼话。莲兮见它长得气度不凡,从未想过它原是傻鸟一只,竟将主人每日差出的花送错了人。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床头的小柜里抓出一把碎米,取在手间喂给那傻鸟吃。
碎米中混杂着各色花生黍粒稻谷小米,均被磨成了细小的颗粒,虽不知在封郁的柜屉里尘封了多少年,好在色香味都没走样,依旧深得鸟儿的欢心。
她正喂着,只听门外传来一句低唤:“莲公主可醒了么?”
莲兮答应了一声,外边那人便推门进来了。
饶是与那翠裙女子共处了几个月,每每正眼瞧着她的脸,还是叫莲兮碜得慌。
“青青。”
“嗯?”左右梳着两辫的翠裙女子将铜盆放在一边的案台上,扬起脸来笑着答应了她一声,一双翦水秋瞳在清晨的阳光下,剔透如晶,光泽痕动。
原来,她的眼睛是这样的吗?
莲兮望着面前那张与自己九分相似的脸,怅然失神。
曾经被封郁作为寝殿的玉茗阁后楼,最抢眼的便是悬挂在墙上的十五张琴。每一张琴材质不一,大小各异。有的音质沉缓如钟,有的脆若玉磬,被封郁仔细排列收藏着。莲兮初入楼阁的那天,一时好奇心起,将几把琴都摸了个遍。楼阁内是常年无人的冷寂,许久未被弹奏的琴弦上,亦是冰冷刺手的。她沿路拨弄,直走到床边,才瞧见床上还搁着一把墨绿色的三线古琴。
这琴生得娇小,看着古色古香,颇有年头。莲兮不及多想,伸手便在弦上挑了一记。虽只一触,那弦端的脉动与温热却让她惊怔。还未及反应,墨绿的琴身便落地化作了一位翠衣女子。
两厢乍一对视,莲兮呆若木鸡。那女子却喜笑颜开,直扑上来环住了莲兮的腰身,娇笑了一声:“呀!是莲公主!”
不错,她是莲公主。可眼前这与龙莲兮神似的女人,又是……
“你是?”
“我是青青呀!”
“青青是?”
“青青是青青呀!”
“……”
相伴数月,青青在莲兮的身前身后伺候着,极是乖巧,却鲜少提及自己的来历。莲兮只知她非精非怪,是经由封郁施下的一道幻术,才得以褪去琴身,化而为人。
青青递来的面巾还冒着腾腾热气,氤氲许许,钻入她翠绿的袖管,让莲兮心间一跳。她依稀记得七夕那一夜,封郁在新安的成衣店为她挑下的,也是一件淡绿的衣裳。他曾说衣裙的颜色与她的瞳色相配。或许,于他而言,并非相配,而是习惯使然。
莲兮将面巾抓在手间,迟疑片刻问道:“青青为何与我长得相似呢?”
将她看得久了,莲兮倒觉得青青更像是自己千岁出头、刚成年时的容貌,虽然与今日没甚大的区别,但眉眼还是生嫩了些。
封郁大费功夫将一张琴变作她过去的模样,莫非只是想呼来喝去,使唤着玩?
青青蹲在她的脚边,一面伸手逗那笨鸟玩,一面说:“那是当然的呀!”
她的口风最紧,莲兮左右刺探了多次,却从来问不出因果。她索性话锋一转,另寻他路来套话:“你最初变作人形……就是这副模样吗?”
“是呀!”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唔,”青青双手支着下巴,思索了许久才老实道:“我不老不死,公主你也是知道的。因为没有寿岁的实感,究竟是哪个年头的事,我也记不清了。但想来该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那时候,主上还是个长辫子的少年郎呢!”她说着在后脑比划一记,作了个束马尾辫的手势。
莲兮想着封郁高束发辫的模样,不禁扑哧笑了。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他,也生着一双狂放不羁的眉眼吗?可,那也该是两万年前的事了。
莲兮的嘴边凝着笑意,心中却困惑不已。两万年前她还未降生,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青青望着她,若有所思地眯起眼,说:“过去,主上常对阿落说,青青笑起来直像块木头,叫人看着就扫兴。青青本是木琴所化,自然是木头样子,主上莫非还指望我的脸上笑得开出花儿吗?公主你说是不?”
“这……”
青青狡黠地一笑,又说:“那时阿落安慰我,主上看我不顺眼,不是我不够好,而是另一个人的缘故。果然还是他聪明些呀。”
“阿落?”
“咦?阿落成日陪在主上身边,公主怎么不识得他?”青青歪过头,顿了一刻,猛地拍了拍脑袋说:“呀呀!是呀!他已经……是青青记岔了呀!”
她说得含糊,莲兮却分外在意,追问道:“他怎么了?”
“唔,”青青搔了搔眉梢,说:“他做了对不起主上的事,被罚在了黑湖底下……”
罚?青青说时轻描淡写,若非莲兮亲眼见过,绝不会想到所谓的“罚”,是将人倒吊在链网间,苦受数千年红莲业火的折磨。
“你可知道,他做错了什么?”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呀!”青青一跃而起,叉着腰汹汹说:“不仅是阿落,我也瞧那女人好不爽呀!成日扮作柔柔弱弱的模样,前一套后一套的,她居然还笑我是偷脸小贼,我呸,她才是小偷呢!她便以为什么都能学什么都能偷,她便以为修成应龙就能讨主上的欢心了,我呸!就她?自作孽不可活,活该堕魔!死了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