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花神,只剩冷清。
他拖着疲倦的身体走进黑漆漆的屋子,脱掉外衣,打开床铺,竟看见食铁兽竟躺在他的床上睡觉。
谢升没有心理准备,着实吓了一跳。
咏川圆胖的身躯霸占了整张床。
“喂。”鸢室仁拍了拍他的毛脸,“你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食铁兽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他慵懒地翻了个身,挠挠后背的痒,闭着眼嘟囔道:“你敷药疗伤这几日,谢楠怕我半夜来打搅你,好心收留了我七日,但花神一走,他就将我轰出来了,一点也不留情面。”
说完,像是没醒过似地,又呼呼大睡起来。
“愁人,我们兄弟两个怎么捡了你这个活宝。真是自讨麻烦。”
谢升走到另一个屋子宽衣躺下,一手枕头,望着窗外那个弯弯的月儿。月亮的光泽柔美清丽,让人心绪沉静。于是,那些乱成一团的思绪便跟着烟消云散了。
鸢首山神界内不见黑夜,只有一辰时一酉时的光景。
鸢室仁正在辰酉湖边梳洗头发。他将木簪取下放在脚边,蹲下来抚了抚湖水。
就在这时,湖面上起了一层缱绻波纹,中央吐出一个水泡。那水泡晃晃悠悠地荡到了湖边,蹿入鸢室仁正在撩水的手心。
啪得一声,水泡破了。
鸢室仁低头一瞧,发现这水泡里竟藏着一块蓝白相间的绢布。
绢布上还沾一丝属于海洋的咸腥味。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鸢室仁离开天砚山的第六日,竟破天荒地从外面回来了。
谢升瞥见鸢室仁那抹细瘦的身影时喜出望外,待到靠近了,才看清对方脸上的哀哀愁色。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谢升伸手去抚鸢室仁蹙着褶皱的眉心,然而刚一抚平,那些褶皱复又紧实地弹了回来。
“之前我结识了一位神灵朋友,他爱民如子,体恤百姓,每日都在为百姓忧虑田里的秋收。”鸢室仁的唇角略微泛白,“现在他已经不是神了。”
谢升行走在外多年,见惯了这些升升降降的神籍。没有多少受人供奉的神能永葆爱戴,几乎过不了百年就会被忘恩负义的苍生抛弃。被抛弃后,他们的生活甚至比常人还要辛酸可怜,常常是人人喊打,饱受唾弃。
谢氏虎族命中注定当不了神明,因此他早就看开了。
成了神后固然有许多好处,如体质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灵力大增,法术j-i,ng进。由此鲜少有人能够伤及神灵身体。但也有一点十分糟心:这类由供奉飞升的神明需要时刻关心如何能将神籍保存得更为久远,保证香火永世不断。
于是,谢升问道:“因为犯了什么错事,他才失去供奉?”
“眼下便要进入秋收时节,然而几日前,莫名涌来的洪水竟在一夕之间冲走了威州千亩良田上的庄稼,连那些养蜂人的蜂蜡蜂房也全都被摧毁了。”鸢室仁摇头,眼神一时黯然了好几分,“这根本不是他的错,人们却因此不再供奉他了。之前他还在为了久闭不开的琼浆灵脉犯愁,灵脉入口甫一显现,他和蛙神倪现就拉着我一同到了东海,为我讲解琼浆灵草的妙用,说有了灵草滋润大地,就一定能受百姓爱戴……”
鸢室仁口中说的神灵就是威州的蜂神成锋。那日他在南岳衡山山巅遇见了两位神灵,成锋是其中一位。若论资历,成锋算是鸢室仁的老前辈了。
谢升思虑半响,道:“天灾,人祸,这二者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玩伴,不可片面地将它们分开,草率下定论。威州的良田快要秋收,却有一场突如其来的滔天洪水把庄稼全冲走了,未免太过蹊跷。”
假如是自然天降的洪水,百姓总能通过天气的异象察觉到蛛丝马迹,对农耕之事早做准备。即便是没做准备,也能采取应急措施补救回一部分庄稼才对。怎么可能全都淹没了呢。
一听和人祸有关,鸢室仁眉头蹙得更深了:“谢升,那么依你之见,这人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现在只能推出有人使坏。”谢升望着山下的大门,“具体来由,需要去威州当地调查清楚才可决断。”
谢升知道作为同是受人供奉的神灵,鸢室仁对这种天灾人祸导致的失去神籍尤为看重,他会担忧自己哪一天遭受与成锋同样的厄运,甚至没日没夜地恐惧那一天的到来。
这种无法预料的未来实在太可怕了。神明比任何人都担忧未知的明天。
谢升瞄了一眼鸢室仁那对忧心忡忡的眼瞳,道:“我一连几日在家休养,都快休养烦了。不如我随你前去看看,这威州究竟出了什么毛病。”
他抬起胳膊,勾住鸢室仁的臂膀向山下走,两人动作宛如好兄弟一般亲密。
鸢室仁的半截身体都被谢升扯歪了,他忙问:“你就这么走了?不和家里人说一声?”
“不说了。”谢升对着他弯唇笑笑,“处理这些事情我有经验。你也用不着这么害怕。以后就算真的失去了神格,没了神界栖居,大不了来天砚山,我谢……”
说到这儿时,谢升突然顿住身体,像是幡然醒悟了什么似的,抬首驻足,凝望向前方那棵苍翠的冬青树。
谢升眼眸里的光泽扑扑地荡了开来。
鸢室仁仰头也朝那看,却没瞧出什么猫腻:“嗯?”
片刻后,谢升重新迈出步子,把臂弯拥得更紧了:“大不了来天砚山,我谢氏虎族养你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