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失声,被人粗暴地拉出轴线,丢到坚硬的水泥地上。尹峥的意识被摔得四分五裂,他的眼皮变得钝重,眼前像是有无数黑影晃过,他的眼睫颤了颤,如不堪重负的蝶翼,悄无声息地垂落下去。
“尹峥!尹峥!”沈诗嘉跪在他身旁,脸上的妆已经哭花了,她徒劳地摇着尹峥的手臂,动作近乎粗鲁,有人过来拉住她,在她耳边大声说着什么,她被很多人拉开。救护车尖利的鸣笛声在外面响起,没有人注意到尹峥手里还死死攥着一个盒子,医护人员将他架上手推车,盖上棉毯,推入救护车里。沈诗嘉哭喊着想要跟上前去,却被人拦腰抱住,叶曦紧紧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柔声安慰道,“好了诗嘉,他不会有事的,别哭了……别哭了……。”
尹峥的记忆在十六岁的时候分割碎裂成很多片,那个雨夜尹家的人在盘山公路的中段找到了他被滚落的树根和岩石砸得面目全非的银灰色奔驰,车内的安全气囊和座椅将他挤压得几乎变了形,他的左腿卡进被冲撞得凹凸不平的车座底槽里,血肉模糊。
闻讯而来的搜救队还发现了旁边已经被撞成两截的水泥护栏,探照灯往山崖下扫过去,一辆已经分辨不出形状和牌号的黑色小车头朝下栽进了山谷里,他们冒着大雨从里面搜出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女人的尸体下还蜷着一个小男孩。男孩大概十来岁,有轻度擦伤和脑震荡,但幸运的是生命迹象明显。
尹峥所记得的是在医院醒来后的情形,乳白色天花板,透明输液袋下面连接着一根细长的管子,窗台上种了一整排不知名的绿色植物,依然掩盖不了刺鼻的双氧水味道。他的胸膛随着呼吸机有节奏的嘶嘶声一起一伏,心跳微弱却又透着不肯向命运低头的顽强,就像十年后的现在。
他断断续续地记起了一些东西,十年前也是在这间医院,每天的某个时候,病房外会出现一个瘦弱的男孩的身影。男孩和他一样穿着空荡荡的条纹病号服,趴在窗台上,一动不动地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瞅着他。男孩眼神很空洞,清秀得过分的小脸总是惨无人色。他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心口像被一只大手撕裂,血肉淋漓的疼。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些事情,很重要的事情,但他并不明白,自己该记得什么。
那个陌生的男孩很快就消失了,就像从没出现在他的病房外。半年后他出院的时候左腿还有些跛,管家告诉他,他在开车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撞上了一辆重型卡车,事故的责任不在他,天气恶劣加上突发泥石流,才酿成了车祸惨案。那时的他还沉浸在母亲去世的巨大悲恸里,对于外界的一切都混混沌沌,所以没有看到管家在说着这些时,眼里深切的愧疚和悲痛。
记忆中男孩的面容和十年后另一个男人的面容渐渐重叠起来,尹峥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动,像被人拿枪顶着,子弹一触即发。
他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不顾腹部隐隐作疼的伤口起身按响了床头的红色按扭。医护人员和尹家的人惊慌地冲进来,却见到尹峥在拔手上的针管,他们大惊失色地冲上前去,尹峥定定地看着神色担忧的罗管家,绿眸里好像有什么在燃烧,“罗叔,我有话要问你,你别骗我!”他撕扯着手背上的白色胶布,盯着垂着头一动不动的罗管家,声音低哑,“你别骗——”
一个白大褂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尹峥的身体脱力一般倒了下去,来不及说完的话咽进了喉咙里。罗管家扶住了他,把他送回了病床上。医生和护士连忙围上来检查尹峥的身体状况,一个上了年纪的白大褂翻看着尹峥的眼皮和瞳仁,声音毫无起伏,“病人有中度脑震荡病史,神经中枢受到了一定损害。他刚才这么激动,可能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从而受到了精神上的刺激。”他转过头去,镜片下的双眸带着深意打量垂手站在一旁的罗管家,“你们瞒了他什么东西吗?”
罗管家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记得这家医院,十年前出尹峥出车祸也是他亲自送到这里来的。那个孩子他亲眼看着长大,骨子里有着和他父亲一样的倔强与固执,外表冷硬,其实内心比谁都柔软。有些东西,他以为不说,就可以永远封藏下去,就像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谁也不知道后来他有亲自去里面查看过,地上斑驳的血迹和体液昭示着那个孩子在里面受过的折磨和屈辱,他没有告诉老爷,只是让人一把火烧了那个地方。
年纪越大,一些久远的回忆反而越是清晰。他在长廊的金属椅上坐下来,十年前的过往一点点浮上心头。那桩车祸的真实记录被尹父动用权势与金钱销毁了档案,他已经失去了他最爱的妻子,绝不会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远离他身边,更何况尹峥将成为未来的尹氏继承人,他不能容忍他身上背负任何的污点。
尹家给了死者的亲戚一笔巨款,用来抚养那个幸存的男孩。那个男孩罗管家见过一次,很秀气的一个少年,只是小脸上写满孤僻和冷漠。听医生说男孩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可能是受到父母双亡的打击太大,留下了心理阴影。后来他又听说有一对好心的夫妇自愿收养那个寄住在亲戚家的男孩,他派人确认后心里才稍微好过了一点。
他想,那个男孩当时还小,应该不会记得什么,就算记得,后来也会慢慢都淡忘掉吧。
一个星期前,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他让人查了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