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炮火的厉害,又蜂拥着要挤进城里避难。租界区算是国中国,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在短时间内就人满为患了。
盛国纲在人潮中寸步难行,天空中不断飞过日本飞机,随时都有可能进行轰炸。他想着现在租界里已然不复往日的安宁,而家里又没个主事的人,虞家兄弟两个一个病一个笨,若是日本兵真对租界下了手,那这两人连逃命的本事都没有——当然,如果真的逃命去了,那对自己来讲,则更是糟糕。
他红了眼,吆五喝六的拔出手枪,要强行为自己开辟出一条道路。
虞家兄弟在公馆里听了几天炮响,一起都是心神不宁。虞光廷忍不住跑出楼去,向那卫兵询问战情;然而卫兵只负责守门,而且守的太认真了,哪儿也不去,所以仅仅听到许多流言,并没有任何确切信息可以告诉虞光廷。
虞光廷懵里懵懂的只好是再跑回楼内,跟在了他哥哥身边。那虞幼棠一贯养尊处优,对于这乱世的生存之道是一无所知,故而和虞光廷两人大眼对小眼,也没了主意。
这日他们两个坐在餐厅共进午饭——租界交通堵塞,厨子只好用罐头食品来对付这一日三餐,幸而米面尚存,所以虞幼棠还能喝上一碗热粥。两人相对着各自端了饭碗,正是吃的没滋没味,忽听楼下一阵狗吠,随即响起了一串滚雷般的沉重脚步声,咚咚咚的由远及近。
虞家兄弟对视了一眼,而与此同时,一身尘土的盛国纲喘着粗气出现在了餐厅门口。
盛国纲说不出话来,扶着门框只是大喘——他太累了,骡马都没他跑的快。目光扫过虞光廷,他直勾勾的盯住了虞幼棠。
「我……我……」他弯下腰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想要平复自己的气息:「……我回来了。」
虞家兄弟一起放下了碗筷,像是见到了死而复生的鬼。
盛国纲踉跄着走上前去,一歪身坐在了餐桌上。
端起虞幼棠的饭碗,他咕咚咕咚几大口喝光了碗中稀粥,然后伸出一只十分肮脏的手,从盘中抓起一只白面大馒头塞到嘴里,一口就咬掉了半个。
鼓着腮帮子几口嚼了馒头咽下,他随即把剩下半个也填入了口中。腾出手去摸了摸虞幼棠的脸蛋,他回身又抓起了一只馒头。
他好一阵子没正经吃过饭了,他饿。
在虞家两兄弟的注视下,盛国纲安然的坐在餐桌上,以两口一个馒头的速度,连吃了六个大馒头。
然后他才觉着自己不那么心慌了。
餐桌中央摆着一小盆菜汤,里面放着个大瓷勺子。他把勺子拿出来随便一放,然而端起汤盆仰头灌了一通,一口气喝了半盆汤。
用看不出颜色的衣袖抹抹嘴,他这回觉着自己是真饱了。
将那个大瓷勺子「嘡啷」一声丢回汤盆中,他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向虞幼棠问道:「想没想我?」
虞幼棠当即一摇头:「没有。」
盛国纲很小心的在他脸上捏了一下:「我就知道!」
然后他跳下桌子站稳了,又低头捶了捶大腿膝盖,自己嘴里嘟囔道:「我操,差点没把腿跑断,我多少年没受过这种洋罪了!」
虞家兄弟保持沉默。
盛国纲却也并不在意。
片刻之后,他忽然探头亲了虞幼棠一口,随即直起腰来长叹一声:「日本兵马上就要进天津了,我带兵和他们打过仗,所以这租界恐怕也不是我能久留的地方。幼棠,祖宗,这一阵子你可千万别闹病;咱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开溜了!」
虞幼棠转向盛国纲答道:「要走,你自己走。」
盛国纲一听这话,脏兮兮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点笑意:「我舍不得你。」
虞幼棠不笑,迎着他的目光说道:「玩了半年多,也该舍得了。」
盛国纲仿佛很无奈似的摆了摆手:「我不和你说这个,一时三刻的说不明白。现在我要去洗个澡,然后睡一觉。」
盛国纲把虞光廷当做空气,一直有意的回避了他。
沐浴更衣后他恢复了旧貌,依旧是不肯叫来「小二爷」逗弄一番。短短一觉醒来,他躺在床上思忖良久,然后起身夹着一件半旧布衣走进书房,又小心关了房门。
摸着下巴环顾了房内,随即他面对墙壁,抬手摘下墙上的一幅风景油画。
一扇小小铁门显现出来,他握住门上旋钮小心转了几次,而后向里用力一推;只听「咯哒」一声轻响,那小铁门随即就自动的反弹打开了。
把手伸进门内洞中,他十分费力的拖出一只皮箱——皮箱不大,可是不知怎的那么有分量,竟然让他运足力气才能拎将下来。
将皮箱放下摆好,他甩了甩手臂,而后把自己带来的布衣摊在地面上。起身从写字台最下面的抽屉深处摸出一把钥匙,他走回去打开了箱上暗锁。
箱盖一开,就见里面是个多宝槅的格局,格子中分别装着珠玉钻石,一时也说不清名目,一眼望去,只觉得一片宝光璀璨。盛国纲看了看自己这些私藏的宝贝,又用手在那布衣上比量了一番,盘算定后就开始动了手。
盛国纲在书房内一直忙碌到傍晚,亲自操起剪刀裁剪布条,又穿针引线的缝纫了一番,最后鼓捣出了一只羊肠子似的细长布口袋。将那些小颗粒的钻石珠子等物放进布口袋中,他密密缝住了封口,而后把其匀匀称称的围在了腰间,外边又扎起一条皮带。
站起身来蹦跳一番,他并没有感到任何累赘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