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说道:“抱负?”
老者干涩说道:“大人……肺中郁积悲伤。眼神透露悲悯之色,心思灵敏却身体羸弱,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如此……则逃不脱一个情字。”
青衣男子长袖垂于身侧,手指微微摩挲腰际紫铜鱼符,笑道:“老丈真是个算命的江湖术士么?”
老者将《推背图》展开盖住脸,打了个呵欠,说道:“水火刀兵之中,心神必然备受煎熬。大人身处其中情思撕扯不断,便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倘如山人迷了眼界,自然痛苦不堪面有忧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青衣男子站立半晌,将阿瞒这四句短诗反复在心尖掂量思量,痛楚悲酸沉凉积淀难以言表。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锭赤金轻轻放在桌上,转身即离去。
无数黑衣人策马越过他身侧扑向神宫殿。精锐士兵随即在校尉指令下结成鹰阵凝神对敌。双方凛凛对视于朝阳之下,杀气腾腾。
其后跟随车马辚辚金铃轻响。有人掀起暗金蟠龙车帘,向青衣男子笑道:“朔方一别,好久不见。萧卷。”
他头戴玉冠腰缠金犀贵气逼人。端坐车中长眉一挑,英气勃发。
萧卷敛袖微礼,说道:“好久不见。广平王。”
广平王笑道:“故人难得相见,不如寻个清净去处,与君小酌几杯如何。”
萧卷咳嗽几声,说道:“在下遇天寒则肺气受凉不能饮酒。况且此番前来皇命在身,要诛灭叛党。既有重任则自顾不暇。尚请广平王见谅。”
广平王脸上关切忧虑之色一闪而过。他笑道:“皇命二字,尚待商榷。本王却能力证叛党一说纯属子虚乌有。”
萧卷袖中滑出浅黄手谕,端庄小楷字句清楚,正是温王授意侍读萧卷可便宜行事,彻查叛党余案。萧卷说道:“陛下许温王参知政事。谋逆之事蛛丝马迹均指向东都。殿下不敢掉以轻心,派在下前来查证此事。”
广平王毫不掩饰眼中轻蔑,说道:“是查证还是想要矫诏行事,其心昭昭路人皆知。党同伐异铲除异己,也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萧卷仍旧心平气和说道:“陛下昔年命广平王一生驻守洛阳,谕诏亲笔藏于神宫殿匾额之后,写道永世不得入长安。广平王是否真的无违陛下意旨,一查便知。”
广平王紧紧盯着萧卷,萧卷面色苍白强抑咳嗽,体虚病弱似是难以为继。广平王咬牙说道:“你莫要逼我。”
萧卷看他目光毒辣握拳置于膝上,蓄势待发。他目中悲悯之色又慢慢显现,说道:“你也莫要逼我。”
广平王放下车帘说道:“果然还是故人最了解本王心中所思所虑。亦最了解本王心中为何惧怕。今日是本王僭越了。神宫殿中诸人是杀是留,全凭萧大人一人之意。本王尚有要务在身,先行告辞了。”
车轮沉重碾压青石街道。萧卷忽然伸手握住雕花车棂低声道:“广平王。”
广平王隐身车帘之后,声音沉稳冷淡,说道:“敢问萧大人还有何指教?”
萧卷嗓音透出忧伤低沉,说道:“昔日陛下曾同日赐死两位皇子,将长乐宫付之一炬。自古帝王心意最是冷酷难以揣摩。他其意已决不可更改。广平王你……好自为之。”
广平王垂眸看着他修长手指紧紧握住车窗泛起瘦弱苍白,仿佛一折即断。
他心思忡忪恍惚之间,温暖手掌已经覆盖了他的冰冷指尖。触感温润,一梦经年。
广平王慢慢说道:“萧卷。”
他静一静心神,续又说道:“萧卷。我心意从前未变,以后也不会变。萧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他手掌中握住的手指蓦然一僵滑滑如游鱼般遽然撤走。温雅药香犹自沾惹掌心,那人清淡身影转瞬不可见。
萧卷揣摩利用人心已臻化境。他懂进退知取舍。岁月漫长,衣衫凉薄。层林染火,琼壶藏万丈尘埃。边塞古城虚幻苍野。世事沧桑浑噩不自知,最难将息的,是人心二字。最叵测的,也是人心二字。
第三十九章 置腹
人心二字,倏为叵测。
崇文馆惯用寿阳公主梅花香。博山香炉似山峦叠嶂,周有云气仙人依附。沉香龙脑袅袅提神,粹静麝香镇神宽怡。
秦无庸手捧火漆密函进入殿中,禀道:“殿下,洛阳书信。”
信函为松涛密云火漆封住纹路俨然。题跋清癯蕴含七分风神。信纸之上惟有一首短诗: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
为防止他人窥视信件泄露机密,他在迁安王府闲来无事与萧卷自创书信体式。此既是诗,又是密钥。李元雍信手翻过《史通》,对着诗中嵌字一字一字解读信函之意。
广平王。
他心中默念过这三个字毫无犹疑也没有半分情绪波动。一切恰在意料之中。
令狐詹正坐在温王对面,捧着皇帝赐下的书稿,声音缓慢讲解帝王心术。
令狐詹道:“殿下可知,帝王御宇之道,除了权衡臣民王土,首重的,是什么?”
李元雍漫不经心翻过手中书卷,目光一转却盯着鱼之乐。他有意栽培他使之文武双全类同汉魏名将。他开恩特许这泼猴站在帐侧听令狐詹讲解权谋之术,这厮却抓耳挠腮不甘不愿,比走在烧红铁板上的肥鸭还要痛苦难耐。
令狐詹清清喉咙,说道:“殿下……殿下?”
李元雍倏然回神,他声音诚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