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凉地问著。
「我要是手边有那种工具,便凿一个给你用。」
「我还没死!」
隔天天明,出发进城前,杜知书望了望大白天无法出门,就只能继续窝在城外这破庙里睡觉的僵尸哥哥。
他想和他说声谢谢,可百川已经睡著了……伸手想趁机检查一下那双腿恢复的状况,可百川哥哥将它缠得好紧,弄了两三下解不开,杜知书又怕吵醒林百川,只好又把手伸了回来。
拎著那个包,脚下拖著小鱼乾,杜知书有些舍不得地离开了他的僵尸,往人的聚集地走去。
「干嘛,晚上就回来了,你那一脸难舍难分是哪出?牛郎织女吗……」
「你要抱我的腿抱到哪时候?」
「进城为止。」
「你自己不会起来用走的?你有脚,我还阻止得了你进去?」
「……对齁,我怎麽没想到?干,白白抱了你一整个晚上的腿闻了一整个晚上的脚臭,薰死人了。」
「谁比较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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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蝎 48
怕引来别人异样的眼光,一进城,杜知书便将先前编好的竹编大斗笠戴上了头,虽然没办法将他脸上那只蝎子完全遮住,但至少可以不用看到他人指指点点……
说穿了,杜知书这斗笠是用来遮他自己的羞耻感和自卑感。
天才刚亮,开城门也不过没多久的时间,整个城里就到处是人,开店的开始张罗,市集里摊贩也全摆出来了。
杜知书已经很久没接触人群了,每次赶尸途中,最常听到的,就是山里野兽的叫声、虫鸣鸟啼声、大雨打在落叶上的声音……还有自己自言自语的声音。
虽然这次有了百川哥哥和小鱼乾,但百川哥哥不是个多话的人,有时一整晚赶路下来说不上几句话,而小鱼乾尽管聒噪,但鱼怪毕竟不是人类,说起话来天马行空的有时候杜知书乾脆把他当作另一只会发声的野兽……
习惯了那份清净,像这样子嘻笑耳语喧哗,混杂著摊贩的吆喝声,人与人的交谈对话,一张张男女老幼的脸孔,杜知书置身於此,只觉得有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每一次赶尸的旅程结束後,他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但这一次更严重了,这一次比任何一次来得不适应,明明他从来就是孤单的,但现在他却觉得比从前寂寞。
如果百川哥哥在身边多好……
「喂,思春男!」小鱼乾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思你娘。」
「我娘不知道哪方杂鱼,你思她做啥?快把口水擦一擦,你想林百川想到口水都滴出来了还不叫思春?」
「我没有在想他!」杜知书一边吼著,一边用手臂抹嘴。
「呦,林百川,你怎麽来了?」
「百川?」杜知书一听,立刻转过头朝著小鱼乾打招呼的方向看去。
「骗你的。」
「……」
「你应该弄面镜子,看看你刚刚的表情有多兴奋,眼神有多闪亮,声音有多雀跃。」
「你干嘛老把我和他送作堆?」
「是人都看不下去了咩。」
「你不是人。」
「鱼也看不下去。」
「就说了百川哥哥不是─」
「那把狮子拿来,我帮你卖。」小鱼乾伸出手掌。
「……我处理就可以了。」杜知书紧紧捏著手中的布包,满脸犹疑之色。
「本来那东西就是林百川要让你卖了换钱的,你舍不得啥?」
「我没有舍不得!」
「那就快拿出来啊,你要喜欢,卖了再请林百川给你做一对,也不麻烦,不过是十来天的时间,而且,都是死人了,就算做得满手是伤痕也不会留疤,真好。」
「……」捏得更紧了,他咬咬牙,转身,往当铺走去。
可是到了当铺门口,他又犹豫得驻足不前……
那半块玉,是他身上仅有的和师兄有关的东西了。
最後,杜知书转身离开了当铺,那布包始终还是没打开来。
乾脆把瘸子那罐骨灰偷偷地摆在他家门口,昧著良心把这事情摆脱掉算了,省得那麽多的苦恼……
杜知书边想边走,脑中回想了一下当初委托他送瘸子回家那人所交代描述的地点,杜知书识字少大字不会写几个,在不能抄写的情况下,他对这方面的资讯特别仔细地听,用力地记,要把尸体送错家了,不但不专业不礼貌,有时还会被忌讳的人给狠扁一顿……
边找边问,最後,他在城东一处脏乱破旧低矮阴暗的窄房子群中,找到了应该是瘸子他家。
有个小女孩坐在他家门口板凳上,身上穿著肮脏破旧的衣衫,眼前摆了一小把乾乾的枝豆,她剥著豆夹,用脏脏的指甲抠出里头的仁,却不是往自己的嘴里送去,而是把手往後递,送入了背在她背上,比她还更小的小小女娃口中。
後面都不用看了,杜知书自己就是穷人,对於穷困的生活型态了若指掌,这瘸兄可能就是因为家穷又有孩子要养,这城内同行多生意难抢,想赚得多一点才会离乡背井到外地去工作。
既然他家这麽穷,看起来也不需要配著多好的骨灰罈……先不提骨灰罈,这种人家恐怕连办丧事的钱都拿不出来,还计较什麽骨灰罈?
杜知书自我安慰地想著,但心中那歉疚感却怎麽也无法自我安慰掉……
奶奶的!瘸子人又不是我杀的,我对他到底有甚麽好歉疚的啊!!?他家穷也不是我害的,要比穷,老子还比他更穷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