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自嘲,三分释然,三分悲凉,三分痴狂,如此十二分便汇成了一场大梦初醒。
他蓦然间想起了前世众人对魔尊的评价。
喜怒无常,行事毫无章法,残苛至及,就是个疯子,现下看来,果然名不虚传,亦或是,他对以前的那个他过于“宽容”了些。
他们如今不过是一人看戏,一人借力罢了,哪是什么对月举杯,抵足而眠的知己?
身份认知不对等,落得这场面也算不得稀奇了。
道妄言正好看到了这个笑,心脏却像是被轻轻舔了一口,舌上粗糙的苔粒摩擦着柔嫩的黏膜,又痒又烫,心脏的那点缺漏却也就此填上。
果然是个美人啊。
美的让人下不去手。
这般想着,扼住脖颈的那双手一松,顺势搂上了腰,往身上一带,跃出了水中。
已聚起神魂之力凝成锥神刺准备撕破脸皮的墨铮一怔,脑中有一瞬空白,回过神后终是一脸复杂地散去了那股力量。
锥神刺一出,必然是两败俱伤的结局,纵然他会因为过度抽取神魂之力而死去,然道妄言定然也好不到哪去。既然可以各退一步,他也不必干什么鱼死网破的荒唐事。
道妄言单手抱住墨铮,将他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上,云淡风轻地笑道:“小太子,我带你去换身衣服。”
“……”
墨铮两眼一闭,懒得再管挚友的喜怒无常,随着过度疲倦的肉身沉沉睡去。
第5章 灵犀
墨铮睁眼,道妄言正靠在他床边,支着下颌,优哉游哉地看着话本。
他阖眸,叹道:“坊间传闻做不了假,魔尊果真喜怒无常,让我心生惶恐。”
无故被推入水中,扼住脖颈,濒临死亡的确不好受,但一想到即便是最后一刻他也未感到杀意,心尖的那点怒火便散了,若没有杀意,那便只是试探。
只是,这试探也着实过火了些。
墨铮眼底流过一丝暗光。
“你这人真是没意思。”
哪里瞧不出这人的说是“惶恐”实为从容。这让道妄言有些心塞,他也不指望他一醒来就对他喊打喊杀,但多少也该有点愤怒吧,然而这人的反应倒真人觉得无趣。
他未曾注意到他一边说着,嘴角却微微上扬。
“好了,我们该去治病了。”道妄言合上话本,也不管人同不同意,便勾住他的腿,背在身后,大步朝门外走去,边走还边掂量了一下,感叹道:“你还真瘦啊,身无二两肉,也就屁股软乎点了,还真应该好好养养。”
墨铮在一瞬的不适应后,便心安理得地趴在了道妄言背上,既然有人自作车马,又何必推辞呢?至于那些杂七杂八的话,他却是笑道:“我一个男人自比不上环绕在魔尊周围的莺莺燕燕柔软。”
“什么莺莺燕燕?你是说女人?”道妄言皱眉,“女人这东西,不是蛇蝎,便是占着自己的姿色惑乱众生之辈。少有几个好的,也早被猪拱了白菜,成了他人妇。”
墨铮一怔,当即问道:“不知道兄从何处知晓?”
要知道自他结识道妄言的那一刻起,就从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女人,路遇美人亦是不假辞色,他曾一度以为他有隐疾。
道妄言理直气壮:“自是话本和那些戏曲啦。前日听得那曲花枪缘便是如此,更不用说那些霸道郎君爱上我的话本。”
墨铮蓦然一笑,一树霜花对枝开。
他从未想过他的挚友真面目居然如此不可言,堂堂一个魔道之首居然喜欢写话本这种三教九流的东西。
“那么,道兄还真是高见。”他尽量平缓自己的语气,忍住笑意。
然而道妄言对人心和情绪的感知何其敏锐,也不在意道:“你要笑便笑吧,纵然这爱好上不得台面,这世间又有谁可以来指摘我?”
的确,这真界中已无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就算是前世一手遮天的修道盟也不过他一掌之敌。而八次毫发无伤地让飞升雷劫湮灭,抗拒上界的召唤,强行留在此界的恐怖已如阴云般笼罩在真界之上,甚至于,道妄言,这三个字也成了禁忌。
对他的称呼永远地变成了那个人,那个连名字也不敢说出口的人。
只可惜,这人在他面前从未有过什么形象。
思及此,墨铮索性提出邀约,道:“道兄高才,我并没有指摘之意,只是觉得有些意思罢了,盼以后道兄看戏的时候带上我,我一个人待在这屋中实在有些无聊。”
至于道妄言是否答应他倒是不怎么在意,本就是为了缓解尴尬丢出的话语。想来道妄言这几天不见人影多半是跑去看戏了,毕竟这鄢城倒还住着几位戏剧大家。
他摇了摇头,有些感慨,他似乎对这个挚友了解的有些少了。前世的他过于执着仙道修行,每次相聚也是以不欢而散居多,渐渐的来往也就少了起来。
再后来一人飞升,一人身死,世事无常,不过如此。
这一会话的功夫道妄言已经背着墨铮走出几千里,身侧的风景已经从绿草茵茵化作黄沙漫天,缩地成寸这种法术自然难不到他。
“放心,我下次出去一定带上墨兄,我也想看看你这样‘高洁’的人,看到那些三教九流的东西是个什么反应。”
“那就有劳道兄了。”墨铮已然察觉到周身环境的变化,也没问是哪,总归坏不到哪去。
道妄言却是笑道:“想想我这一路的行为,和那人贩子也没什么区别了,你就不怕我拿你去练什么邪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