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信服,农人们各自交换了一个犹豫的眼神。这里的民风虽然剽悍,但也淳朴,若是这群肇事的孩子肯说道理,他们也不愿多生枝节。
于是陈翁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赵承想了想,说道:“此时吾等身无长物,诸位若是信不过我们,便把我这匹马抵给你们,如何?”
赵承骑得乃是精心挑选的乌孙良马,虽然不如汗血宝马神骏,但也价值不菲,拿去市场上卖个两三百金不在话下,足够抵了他们今日踏坏的幼苗了。
哪知陈翁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
赵承奇道:“为什么?这马至少价值两百金,就算吾等借机逃走,你们卖了它抵田中的损失也绰绰有余了。”
陈翁不耐烦地摆摆手:“不要不要,河东除了官府和盗贼,哪里还有收马的?你这马根本卖不上价钱!少废话,你们不是要借钱吗,拿出信物来,明日一早老汉派人去讨!”
赵承和纪桓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默契地闭了嘴。赵承在怀中摸索了一会,掏出两方小印,对陈翁说道:“既然如此,陈翁明日遣人拿着这两枚印信,牵去永安侯府讨要十金吧。”
“永安侯?”农人们一听,立刻窃窃私语起来,陈翁狐疑地打量了赵承一番,“你莫不是在糊弄老汉?”
赵承微笑着摇了摇头:“吾是永安侯甥。”
他一身贵气,的确是出身高门大户的样子,只不过——
陈翁不屑地哼了一声:“永安侯温良谦和,爱民如子,怎么会有你这种亲戚!”
赵承:“……”
不管怎么说,陈翁还是给他们安排了几间住处,只不过十分简陋。过不了几个时辰,天就亮了,赵承挑了一间最干净的,准备凑合一晚上,而羽林郎们大多在院内席地而坐,名曰“护卫”。
这几间大概是柴房,墙角处还堆着高高的稻草。老翁临时给他们弄了张大席,赵承抽了抽嘴角,在地上堆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又将席子铺了上去,拉了拉纪桓:“长卿,睡一会吧。”
纪桓困得不行,不过目睹了这么艰苦的住宿条件后,不由得清醒了许多。可赵承都没嫌弃,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躺了上去。没有枕头,纪桓便伸出手臂垫在赵承脖颈下方,好让他睡得舒服点。他本以为这一夜会相当难过,可是没一会工夫,他便沉沉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陈翁带了几名农人去谒见永安侯。临行前,他半信半疑地看了赵承一眼,故作凶狠地说道:“小子,你可想好了!你要是骗了老汉白跑这一趟,回来还是免不了一顿好打!”
赵承忍住笑点了点头:“老丈放心去吧,永安侯总不能不认我。”
永安侯面前摆了两枚印信,一枚是如假包换的天子私印,一枚是以假乱真的贞阳侯印。章函彻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嘴角,对面前严阵以待的家丞说道:“备车,算了,备马吧,我得亲自去一趟。”
永安侯没见过赵承几面,他的夫人少时却逗留未央宫许久,与乐陵公主交好,连带着对那个从弟也是疼爱有加。那位惹事惹到了自己家门口,于公于私他都休想躲过去。
赵承百般无聊地坐在庭院里晒太阳,意图跟看守他们的农夫搭话。他长得好看,一双乌黑的眼睛尤其灵动,很能讨人喜欢。他摆出一脸好奇的神色,悄悄问那农夫道:“先生,昨日陈翁为什么说河东的马卖不上价钱?”
那农夫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听人叫过一句先生,脸顿时就红了。他连连摆手推辞,说自己可称不上先生,一边却对赵承的话避而不答。
赵承拐弯抹角地同他套了几次话,却发现这农人的警惕性异常高。见勉强不得,他只好啼笑皆非地将话题拐到别的地方,可是心里的疑惑却更加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汾水湍湍浊波扬
中午时分,永安侯终于赶到了赵承闯祸的村落。他默默看着多年未见的天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纪桓走上前,对他深施一礼:“见过永安侯,仆乃贞阳侯家丞,携……”说到这他看了赵承一眼,有些头疼该怎么在农人们面前编造身份,自己的弟弟又是永安侯甥,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幸好永安侯体贴地摆了摆手,纪桓干脆闭上了嘴巴。
永安侯对赵承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而后他令人将一百金赔付给陈翁,再次抱歉道:“家甥顽劣,多有讨扰了。”
陈翁连连摆手,他们手中托着沉甸甸的金子,怎么也不肯多取,最后老人急道:“这永安周边乡里,哪家没得过您的好处?老汉要是知道这孩子真是您家亲戚,怎么也不会把他们扣下。”
两人推让间,纪桓来到陈翁面前,低声道:“长者还是收下为好,十几岁的少年最是顽劣,犯了错的就得让他们知道后果,不然以后还怎么管教?”
章函彻深深看了这百无禁忌的“贞阳侯家丞”一眼,不得不牙疼地对陈翁说道:“正是如此。”
章函彻一路上都在头疼如何招待这顽劣的天子,他早就遣人回家报了信,想必这会妻子已经欣喜地在家中准备酒菜了。
但是,可千万别留这混世魔王在家里住啊……可怜的永安侯忍不住腹诽道。
济北王翁主赵容比赵承大了十岁,年少时十分疼爱他,想必如今更甚。此番赵承到访,她不仅准备了盛大的筵席,还一个劲地怜惜少年身量不足,就好像有人胆敢饿着皇帝陛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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