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个工友对另一个工友说:
“我喜欢她,就是不知道怎么给她说。”
而另一工友看着那个工友轻松的说:
“你给她写信呀,把你想说的话写在纸上告诉她,或许有意外收获。”
那个工友听到这个建议,手上的活停下来了,整个身体一阵颤抖,可怜的左右环顾,红着脸回答道:“我不会写信。”
金国富听到这话,惊出一身冷汗,全身湿漉漉的,这分明是在说他嘛。他开始发慌,脸色煞白,手心冰凉,茫然失措。从那天起,金国富不但觉得长大了是一个麻烦的事,而且还很可怕。他又开始困惑,恐惧,烦恼。他拿出母亲给他的那张纸片仔细的看,全神贯注的看,可是上面的字他不认得,更不懂得它的意思。他好奇,他苦闷,他迫不及待。他不是迫不及待找朋友,他是想弄清楚纸片上的意思。是母亲送给他的一个密码呢还是母亲留给他的一份遗产?他想破解这个天大的秘密,又没有这个能力,他该怎么办?
前面已经说过,这个纸片上的秘密一旦泄露出去,将会遭到吕大头的哄抢,赤北空山就一定会发生战事。也许是怕,也许是他的求知欲,也许是他想娶媳妇,也许他不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无知的男人,他迫切的想知道纸片上的秘密,他买来一本字典,偷偷地一个字一个字的查,一个字一个字的认,一句话一句话的弄明白,弄清楚;可是,他越是想弄清楚,弄明白,越是弄得一塌糊涂,越是一塌糊涂他越是着急上火。
急?在急急忙忙的日子里会做好什么呢?能找到安全的出口还是能找到幸福的彼岸?幸福巴士不会因为你急招手为你停下,也不会应为你急踩住刹车载上你。金国富瞪圆那双二筒,脖子上的青筋凸起,对着《新华字典》大声喊道:“老子要吃了你!”
金国富第一次喊出男人浑厚粗壮的声音,第一次喊出心中的怒火,第一次喊出自强不息的腔调,也是对残酷的现实生活发起的第一次战役——背《新华字典》。
整整五年,一个赤北空山小伙把《新华字典》背下来了。上班不能拿一本字典,他就撕下一页装在衣兜里,当工友们抽烟的时候,当工友们吃饭的时候,当工友们闲聊瞎扯的时候,他像一只老鼠躲在工厂不显眼的墙角下,认真的啃纸上的字,或是在大腿上来来回回的写,或是仰着头闭着眼默默地记,或是指着上面的字轻轻的读,五年不知不觉被他啃光了。宿舍不但要准时关灯,而且还影响工友休息,为了不耽误自己识字,金国富在工厂附近租了一间小屋。小屋又矮又脏,横着放一张床在里面转身就不方便了。尽管如此,金国富还是把这间小屋打扮了一番。他先把桌子椅子擦了又擦,再把地和墙用水洗,然后找来报纸把整个屋子裱上,阴暗潮湿的小屋像解开了黑乎乎的棉袄,露出了亮堂的胸肌,还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味。一个赤北空山小伙关上门不是在里面幽会情人,不是在里面玩游戏,更不是在里面开怀畅饮,而是捧起《新华字典》里密密麻麻的汉字,疯狂的亲吻。
不管是寒冷的冬天,还是闷热的夏季,金国富要么在学习中睡去,要么在睡醒后学习,他总是静静地、默默地、悄悄地爬在每一个字的肩头,满怀欣喜的遥望。他望到的不是尔虞我诈,就是阳奉阴违,还有那一片无穷无尽的难民。一个没有毅力的人走在《新华字典》戈壁滩上,还没有走,就被那浩淼的沙粒骇倒。人不能因为绕来绕去的路迷亡,要用坚定的意志走出财迷心窍。读了前面,忘了后面,读了今天,忘了昨天。一个年轻人的美好时光不是在发光,而是在原地打转转,脑海里一片模糊。记忆中的遗憾不是挫败感,也不是昨天认识今天陌生,而是诚信,信念,精神,------,它们在字典里开始腐烂,蛆趴在上面翻滚。是拔开它们继续亲吻,还是就此打住?把它抛弃国富再一次犹豫。
一本《新华字典》就是一个民族的灵魂,它不是汪洋苦海,金国富也不是漂浮在苦海里的一个小点点,而是行走在花园里的一个幸运儿。这本字典博大精深,包罗万象,时而蜜蜂嗡嗡,时而小鸟叽叽,一种声音一种鼓励,一声鸣叫一种称赞,它不是唤醒沉睡,就是驱赶愚蠢,总是奉献智慧,就像一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井。金国富不得不奋力挥去心中杂念,把脖子伸进井眼,咕咚咕咚喝个不停。然而,金国富还是摔烂字典,他无法承受那密密麻麻的点点,他无法记住那错综复杂的诠释,他无法描摹那折折弯弯,他试着去读些书,他试着去让别人理解,他试着去理解别人,他试着去触摸上帝的脚趾,不是逗号太多,就是省略号一串,动不动就是一个圈圈,琅琊棒当头一家伙,弄得他头闷眼花,很多认得的字立马就不认得了,更不知其含义。虽然认识一个字要比认识一个人简单,认识一个词组要比认识一个朋友可靠,但是,它只是一个符号,尽管能读懂人心,看穿世界,增添智慧,却不能成为工友的女朋友,不能为他生儿育女。而金国富只想知道,心里和嘴上表达的两个意思,那一个阳光,那一个阴暗,既然答案在汪洋里,那就只有继续读书。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