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丘西，你别哭。”

“奶奶，您------。”

“我莫得事，身体好着呢。”

“奶奶，我------。”

“我等你回来，奶奶也想你。”

“奶奶，------。”

“好，好，好，------。”

第2章 寡妇.孤儿

从监听器里得知接电话的老人已有九十多岁，得病已有三年。在这三年里，病痛把她折磨得枯瘦如柴，宛如婴儿般大小。如果不要她深凹的眼底迸发出来的光，照在通往北京的大道路上，很可能立马就熄灭了。

老人是扶坐在床，要不然会前俯后仰，东倒西歪，如一个坐不稳的婴儿，话筒也抓不住，吃饭也要人喂；但是，在她生命即将完结的时候，仍然还保持着健康的状态，敏捷的思维，还有那坚强的音调，足以使鬼神惊慌失措，足以使十八层地狱的阎王爷望而生畏，自认为找错了人。听见丘西在电话那头哭，老人就一把推开儿子把着的话筒，撇过脸，望着床帐长吁短叹，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淌，她没法顾忌身边孩子的感受，就酣畅淋漓的哭起来，把一屋儿女的心都卷进了伤心的漩涡里。

她就是赤北空山第一个外来媳妇赵桂芝。她的丈夫叫金永锋，因为儿子喝醉保管员，把村里粮食弄丢了，妇女主任在群众大会上审判他的时候，两个耳光就把他打死了，那一年，赵桂芝才四十八岁，是十个孩子的母亲。金永峰死后，赵桂芝既没有改嫁，也没有叫苦连天，更没有哭哭啼啼抹眼泪让人可怜，而是勇敢的围着十个孩子生活，就像在严寒的冬夜围着一堆篝火等待黎明的到来。在鞭长莫及的黑夜里，受苦受累是必然的，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吃肉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它们光怪陆离的眼神盯着孩子们的眼睛寸步不让。赵桂芝就勇敢的走在孩子们的前面，给他们带路，孩子们紧跟在她的身后，一直往前。

我在监听器看到，赵桂芝在前进的道路上多次转过身，看着孩子们重复说：“娘都不胆怯，你们为什么要颤抖？娘抬头做人，你们一定要给我挺起胸膛前进。”

在那个年月，赵桂芝总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十个孩子的眼睛，死死的管住十个孩子的嘴，紧紧地束缚住十个孩子的手，她这样做的目的是要孩子们规规矩矩做人，不拿别人的财物，不在人前指手画脚，不在老人面前哼哼唧唧，更重要的是：她不要孩子们给社会带来麻烦，要爱自己的国家。在穿越赤北空山后面那片森林的时候，赵桂芝还严严实实的塞住十个孩子的耳孔。一是怕那漫山遍野的哀嚎和豺狼虎豹咬碎人骨的凄惨声在孩子们的心里留下阴影；二是怕孩子们成天听到的是钱啊钱的，女人啊女人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不但让孩子们变得油腔滑调吊儿郎当，而且让他们的人生变得阳奉阴违。当她带着孩子们走出那片森林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一竹竿高。她就站在莲花洞十字路口的一个石头上，大声的对孩子们说：“往右走是后湾里生产队，往左走是桥湾里生产队，你们就去那里生活吧。但是，你们一定要给我记住：‘我生你们这么多不是人多好打架斗殴的意思，我要你们团结，我要你们奉献爱心，我要你们对人民大众诚实谦让，谁有困难就帮谁一把；如果有人胆敢勾心斗角，偷鸡摸狗，阳奉阴违，老娘就要弄断他的脚脚手手。”

赵桂芝为什么说这么歹毒的话？她是有目的，她的目的是要孩子们忘记爹的死。我在监听器里找到了这样一段话，足以证明这一点：“只有孩子们眼里和心里没有仇恨，他们的生活才能继续，他们的人生才有欢乐，他们才能和周围的人和平相处；如果不想方设法把孩子们心里的仇恨化解，仇恨会随着他们身体长高而装满，一旦狭小的胸腔里装满仇恨，不但觉得上天不公、世界不平、别人不对、自己吃亏，而且还动不动就要异想天开，胆大妄为。最主要的是：他们会变得越来越阴险，冷酷，残暴。这样下去他们的人生就彻底完蛋了。‘中国有句古话’欺老莫欺少，欺人心不明。‘所以恳求各位大人们不要在孩子们成长的土地上杀戮，请伟人们不要在孩子们蔚蓝的上空往下投炸弹，请父母们不要在孩子们幼小的心灵上胡说八道。您们每做出一个冲动的决定，贫铀炸弹不但造成环境放射性污染，而且还造成畸形孩子大量出生，云炸弹不但没找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且还让生物无一幸免。多么希望您们在孩子们的心里埋下优良的种子，多么希望您们在孩子们成长的环境里多栽鲜花，让孩子们的成长环境变得更加阳光，更加温暖。”

赵桂芝对于金家的列祖列宗，对于孩子们，就是对于这个社会道德，家庭纲纪，她都有很正气的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