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极卿声音很轻,与傅允珲而言,却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现在证据确凿,傅允珲的神色猛然低落,如同风烛老人般颓然,他依旧死死捏着晚晴的手,晚晴一时吃痛,丸药骤然落地。
“晚晴……”傅允珲双眼充血,“他说的,可是真话?”
晚晴不言不语,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傅允珲蓦地回忆起旧事,傅从谨每每相逼,他下定决议与傅从思合作扳倒摄政王时,在身边鼓励的人都是晚晴。
十年之前,他曾鬼迷心窍,与傅从谨一起逼退生父,那时原以为自己可以杀了傅从谨亲政,可时隔多年,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摆脱不了宫廷内外的无数眼线。
傅从龄性情儒弱,知书达理,待傅允珲更是极好,自傅从龄死后,他日日从噩梦中惊醒,仿佛看到父皇白衣白帽而来,质问他为何如此绝情。
他原以为,晚晴是他漫长生命中的最后一丝温暖。
可她却是一把烈火,不仅将他冰冷的身躯温暖,还能将他活活烧死。
“晚晴姑娘,明明是你给我送信,要我来向皇上禀告。”裴极卿疑惑着问:“那么时至今日,你为何不愿承认。”
傅允珲缓缓回头,用赤红色双眼瞪着晚晴,似乎要将她身上剜出一块肉。
他迅速起身,带翻桌上数盏茶汤,接着一把揪住晚晴领子,逼她看向自己。
“奴婢曾受寿王救命之恩,肝脑涂地无以为报,所以不能说。”晚晴跪在地上,目光十分笃定,不带半分怜悯神色,“之所以告诉公子,是因为奴婢有了龙种,如果小王爷知道,这个孩子定保不住。”
傅允珲枯瘦的手突然放下,等了许久才缓缓扭头,听出了晚晴的弦外之音。
“你的意思是,朕已经……不成了?”
“如果加以调理,皇上还是可以……”晚晴眉目低垂,竭力避开傅允珲的视线,“皇上待奴婢极好,所以奴婢很久之前已不再用药……等孩子生下,奴婢任凭皇上处置。”
傅允珲颓然跌落椅背,眉目间一片青白,他久病不愈,心中已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可这时得到确认,才真的了无生意。
“皇上逼退太上皇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与虎谋皮,只有一死。”裴极卿缓缓起身,有些可笑的望向他,“时至今日,皇上只有与贤王合作,才有可能保下这个皇子,小王爷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他定已承诺皇上,待料理贤王后让您亲政,可您自己想想,现在是谁急着要这个皇位?”
傅允珲沉默许久,颤抖着端起茶杯,半洒着将就喝了一口,“若朕与贤王合作,就能保下这个孩子?”
“孩子无罪,贤王不会滥杀无辜。”裴极卿笃定道:“不说贤王如何,至少小王爷依旧送了避孕药来,他根本不想留下皇上的骨肉,又怎会留下皇上?”
“好。”傅允珲沉沉点头,“你要朕怎么做。”
“草民是大学士容廷之子,容廷受屈而死,草民也被迫辞官入狱。”裴极卿拱手微笑,“草民要做官。”
傅从思前往京城外劳军,年近七旬的寿王也亲自前去,虽然他不知道去**嘛。
天气已渐渐回暖,老王爷依旧穿着厚重大氅,走一步打一个喷嚏。
“爹。”傅从思轻声道:“这是赵德钦将军,你还认识吗?”
“什么轻?他那么大个子,哪里看着轻了?”老王爷嘟囔着揉揉鼻子,猛吸了一口鼻烟,接着又是一通连续不断的喷嚏。
傅从思微笑,很好脾气的重复,“爹,那是赵……”
“小王爷!”
傅从思还未说完,已有军士迅速走来,起身耳语数句。
傅从思眉头紧皱,右手死死握拳,几乎掐出青筋,接着他迅速转身,广袖带起一道疾风。
皇城午门内一道红墙,傅从思的小轿停在门前,禁军守卫跪在轿前抬首,“请小王爷除下佩剑,侍卫留在皇城外。”
“小王爷是功臣,你们怎能……”赵德钦气愤至极,他话说一半,看到一人自六部衙门处款款而出,那人身形瘦弱,一身绯袍却穿的服帖齐整,漆黑乌纱下,一双桃花眼微微下垂,无限潋滟葳蕤。
大周已火德王天下,文官一至四品皆着绯袍,裴极卿面孔雪白,此刻有艳霞般绯色衬托,当真应了昔日色若春花之语。
赵德钦瞪大眼睛,“是你?!”
“下官兵部尚书容鸾。”裴极卿掀起衣袍缓缓跪下,带着几分沾沾自喜的笑意,“参见寿王世子,皇城内不得带侍卫兵器,烦请小王爷见谅。”
“兵部尚书已是正二品,何必一口一个下官。”傅从思眉目沉沉,将佩剑递给赵德钦,神色淡然不动,“容大人,现在可以了吧。”
“小王爷当然可以进宫。”裴极卿从地上起身,接着退后半步,恭敬的拱手行礼,“只是皇上不在宫里,昨日皇上一夜未眠,心中思念太上皇,所以已动身前往太庙。皇上不在宫里,小王爷现在进宫,恐怕不合礼制吧……”
“你!”赵德钦意图拔剑,宫墙外涌来七八个士兵,将二人团团围住,傅从思抬眼望去,见宫门侍卫都是些新面孔,心底暗暗一沉。
“小王爷瞧什么?”裴极卿笑意莞尔,揣着手在侍卫身旁站定,“是下官的错,忘记禀报小王爷,李圭治军不力,导致禁军哗变,下官已将他的统领之职撤了,小王爷一直在城外,想必不清楚吧。”
傅从思神色微变,京城剧变,皇帝出宫却无人回报,原来是禁军已被